微風依舊吹動麥浪/謝昭華

  • 2023-08-28
 馬祖與大陸福建省一衣帶水,近在咫尺。

 馬祖與大陸福建省一衣帶水,近在咫尺。

 書林版葉慈詩選。

 書林版葉慈詩選。

日前參加了一場有關馬祖文學的座談會,會後學者希望能接續一場台灣文學與愛爾蘭文學的對話,而台灣文學的地域選擇是馬祖。起初我不了解學者的用意,因為台灣可以選擇的縣市有許多。但越深入愛爾蘭的歷史,就越體會選擇馬祖為討論地域的深意。雖然有著一百九十萬人的北愛爾蘭土地面積與人口都與馬祖相去甚遠,但兩者所處的境遇卻奇蹟似地相近。

《吹動大麥的風》是一首愛爾蘭民歌,我原以為是著名的愛爾蘭詩人葉慈的作品,因為他曾於一八九九年出版詩集《葦叢中的風》。之後因遍尋不著這首民歌原作,才經由網路查到此作品是一八三零年出生的愛爾蘭詩人與民謠收集者羅伯特.喬伊斯所作。世人都說愛爾蘭是一個詩與音樂的國度,僅有五百萬人口,卻誕生了四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分別是貝克特(一九二三)、蕭伯納(一九二五)、葉慈(一九六九)、希尼(一九九五)。因地理上與英國隔海相鄰,長期受到英國侵略佔領與殖民,愛爾蘭文學藝術在如此深沉歷史背景襯托下,意境趨於深沉而波瀾壯闊。《吹動大麥的風》一詩背景發生在一七九八年愛爾蘭人對抗英國占領的年代,當時抗英起義軍口袋裡都帶著麥子作為急行軍時的乾糧,一如舊時福建沿海戚家軍的繼光餅一般。麥苗隨著口袋裡藏有麥子的起義軍士死於田野戰鬥而四處播種生長,麥田遂成為一座座起義軍的無名英雄塚。詩中描述了一個悲傷的故事,其情意一如清末民初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抗英的愛爾蘭起義軍正要離開戀人出發抵抗英軍,此時愛人卻遭英軍狙擊而死在他的懷裡。「微風吹動麥浪」一句重複出現形成韻律。其中一段歌詞如下:

「我以輕吻拭去她的淚痕/溫柔的臂膀環繞她的身軀/當一陣槍擊在我們耳畔響起/自野林深處不斷敲擊/一枚子彈貫穿我愛人的側身/如初春一般的年輕生命/在我的懷裡她濺血死去/當微風吹動麥浪」

二零零六年英國導演肯洛區將此民歌演繹成一篇史詩,在反侵略的大旗下展現反戰思維,而獲得當年坎城影展金棕櫚獎殊榮。由於當年愛爾蘭反英陣營內部主和與主戰兩派路線傾軋,遂延伸而成內戰,許多年輕人並非死於英軍槍下,反而死於自己同胞甚至親兄弟之手,實令人扼腕與傷痛。此一歷史與中國及台灣近代史頗有相似之處,主張不同政治路線的兄弟彼此相殘,近百年來延伸至今未曾停歇。

北愛爾蘭、愛爾蘭、與英國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由於北愛爾蘭領土在愛爾蘭島上,但在政治上卻又是英國屬地,因此自一五四一年以來近五百年親英國還是親愛爾蘭紛爭不斷,更可怕的是政治紛爭延伸為武裝衝突。從一九六零年代到一九九零年代兩派間的武力鬥爭發展為永無休止的恐怖攻擊事件,使北愛爾蘭居民遑遑不可終日。此類似第三世界國家的現實境況很難令人與二十世紀文明國家英國與愛爾蘭相連結。一直到一九九零年代中開始,兩派的主要半軍事組織才達成一個不穩定的停火協議,並依此展開政治協商。

時至今日,英倫三島的武裝恐怖攻擊至少看來已逐漸平息,但台灣海峽呢?目前的情況是兩岸歧見日深,武裝衝突等級日益升高,情況令人不容樂觀。常言說戰爭沒有贏家,現在俄烏戰爭的殘酷現實還在進行中,是典型的範例。畢竟戰火期間斷壁殘垣下的生活不只是小說家張愛玲筆下《傾城之戀》裡居住香港的白流蘇與范柳原的浪漫愛情故事。更多的是,每日生活在高壓恐懼中的你我以及親人流離失所與死傷別離的哀慟。無論是民歌或電影,在大時代的洪流中,微風吹著愛爾蘭大地上的麥浪也吹著馬祖海岸的海浪,戰爭使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埋葬在麥田深處無人知曉,而他們的親人仍在遠方等待他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