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十四)/陸九

  • 2004-03-25
(續昨)「報告班長,入伍生想…想…」嘴巴突然像被塞住了石頭般,說不出來。
 「想什麼?」班長用一種很慈祥的眼睛,看著我說。
 「入伍生…入伍生…想…想退訓。」終於我說出口了,但是我的眼睛卻不敢正視班長。
 「退訓?你是哪一班的,為什麼要退訓呢?」班長聽到「退訓」兩個字,眼神突然像被吹進沙粒般,帶點濕潤和刺激。我擔心班長會把我臭罵一頓。
 「入伍生是第四班的,」我又開始緊張起來,「班長是陳丁才班長。」汗水又從鋼盔裏流出,兩雙貼緊褲縫的手,手心不時冒出冷汗,我可以感覺出那帶著熱氣的汗水從肩膀傾洩而下,經過大臂、小臂似快忽慢地向手心流去,再穿過指縫流向指尖,滴落在草皮上,又正如一顆明亮的流星,劃過沉寂的夜空,掉落地球成了隕石。
 「為什麼要退訓呢?」班長企圖在我身上找答案,「都已經進來了?來之,則安之。」
 「入伍生不適合當軍人。」我用直截了當的一句話,想從班長那裡得到同情。
 「不適合?為什麼不適合?」班長開始臉色有些變化。
 「入伍生也不知道,反正入伍生就是不適合。」我找不到一個很好的理由。
 「好吧。班長把你的情形告訴連長,讓連長來做決定。」我出乎意料的用感激的雙眼看著班長,想不到如此順利。
 「謝謝班長。」終於我鬆了一口氣,向班長行個敬禮之後回到班上,這時在整個綠色草皮上都可看到我們入伍生活躍的影子,班長的吼叫聲此起彼落,頓時也讓我們心裏更是緊張。鐘聲響了,每個入伍生坐在草皮上,等待上課。
 自從我把「退訓」這兩個字告訴了第二班班長之後,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我就倒楣,尤其是我們這個班的班長,號稱是「煞星」,祇要他一站出來每個入伍生動也不動,深怕被他的「電眼」給截住,就吃不完兜著走。當然謝班長把我要退訓的事告訴了我的班長,天啊!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才會偷偷跑去找謝班長的,結果這下鐵定完了。
 中午午休時間,班長把我找去,在一顆大榕樹下,他手裏撕裂著從榕樹上採下的葉子,並且靠在樹頭上,上下打量我後用鼻子裡冒出的「哼」、「哼」二聲,用犀利的眼神瞪我:
 「莫-清-和--」班長故意拉長聲音,他叫了我的全名,我似乎好久沒有被叫過名字。
 「有。」我左手緊貼褲縫,奮力舉起右手,二腳靠隴平齊的回答。
 「告訴我,為什麼想退訓。你要老實說,不要欺騙班長,現在連長把你交給我處理,要是你欺騙班長,想走都很難。」他用一種很歧視的眼光看我,言語中又帶一點威脅,跟那天謝班長的眼神完全是天壤之別。我想大水是終於要沖到龍王廟的。
 「入伍生覺得自已不適合當軍人,所以才想退訓。」這個理由是別的入伍生成功退訓的理由,也是自己想退訓的理由,眼前只有豁出去才有退訓的可能。
 「別人就適合,你莫清河就不能適合。天底下祇有你去支配環境,而不是環境來支配你,你就是欠磨練才會畏苦怕難。真他媽丟第二班的臉,你不覺得替父母感到丟臉嗎?」他開始憤怒起來整個臉皮皺在一起,把我父母親都搬了出來。頓時,我抑不住情緒哭起來。
 「報告班長,我實在待不下去了,讓我退訓好不好?」我用哭求的語氣,希望博得班長的同情,但是班長不因我的哭而改變他的臉皮,或許人人都用這一招吧。
 「什麼我啊我的--去,說入伍生沒有你我他一百遍。」原本想博得班長同情,竟忘了入伍生是不能說你我他的。就這樣我面對那棵大榕樹說一百遍「你、我、他」。
 「入伍生沒有你我他,入伍生沒有你我他…」愈說心裡著實越氣,越氣就說的越大聲,聲音迴蕩整個南營區。(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