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殘/天 行

  • 2008-02-20
 (續昨)「我當然敢,我現在就發誓……」
 這一天的等待是難奈的煎熬,從黃昏開始父親就在院子裡踏著落漠的步伐,織滿血絲的雙眼,怔怔然的望著遙遠的地方。婉瑜走近父親身旁,拉著父親的臂膀說:「爸爸!你不必擔心,我相信你一定會當選的。」父親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默不作聲。婉瑜又輕輕的說:「就是沒有當選也沒關係,當了鄉長,恐怕會很累的,你的身體……」父親打斷了她的話說:「婉瑜,你的確已經長大了!」父親用手撫摸著她的頭繼犢說:「你將會認清許多事情,你也許認為爸爸也只不過是一個平凡的……。」突然大門口湧進了一大群人。「恭喜!恭喜!吳先生,不!現在該稱呼吳鄉長了!」婉瑜高興的跳了起來,嘴裡直嚷著:「爸爸!我就說你一定會當選的!」父親在大家的簇擁下走進了大廳,婉瑜聽見一個人說:「好險!只差了八十多票,黃文才這小子還真有辦法!」所有的人都擠進了大廳,母親忙著張羅茶水宴客,恭喜的聲音此起彼落,鬧騰騰的聲音使得空氣變得燥熱起來,婉瑜站在大廳的門口,她可以越過人群的上端看到父親的臉孔。奇怪的是剛才的興奮怎麼一下子蕩然無存了,現在她帶著憂傷的沈默望著父親站在那兒被一層光圈籠罩著,看上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然而又很奇異地彷彿是永久長存的。
 有人提議父親對大家講幾句當選的感想,父親答應了,於是大家散開到大廳的四周,父親站在大廳中央,水晶燈的下面,緩緩的開口:「我這次能夠當選,都是因為你們的支持、贊助,所以我鄭重的向各位說聲謝謝。但是,我領受各位的美意之餘,卻要辜負鄉里的選票,我是醫生,我知道我的健康情形不容許我替鄉里辦好每一件事件,因此我決定提出健康的證明,自訴這次當選無效……。」
 父親竟然有癌症,結果判定由次多票的黃文才當選。
 父親過世的當天,婉瑜傷心地暈了過去。
 婉瑜睜開眼睛時,母親就坐在床邊,她的眼光在空中游離不定,婉瑜輕喚了一聲:「媽!」她才回過神來看著婉瑜,一面緩緩說道:「你爸爸已經去了!」
 「媽!現在請允許我問您一件事,以前黃文才說的話全是真的吧?」
 「不!玉茹懷的是王醫師的孩子,但王醫師卻在知道玉茹有孕的第二天不辭而離去了。玉茹捨不得拿走孩子,就跪在我面前要我收容她和王醫師生的孩子,她不知道怎麼會有如此荒唐的念頭,她說她避到鄉下去,由我來裝成懷孕的樣子以避人耳目,將來孩子就當成是我的孩子。哼!我家又不開孤兒院,我沒等和你爸商量就拒絕了她。她跳井後,我說把真象說出來,而你爸考慮說出真象,於死者無益,而對生者有損,萬一王醫師不肯承認,豈不更糟。你爸說,王醫師年輕有為,本來很器重他,他這次不負責的做法,當他知道玉茹殉情的事實後,定會受良心的責備的,這種自我的精神打擊和壓力,也許會再造就他,將來仍有所作為,社會需要他這樣年輕人的長久貢獻。因此,你爸不許任何人說出真象,他寧願為別人受屈,而他解釋說是為他自己的理想犧牲。唉!王醫師根本不領這個情,走了後連個消息都沒有,您爸真笨!」
 在父親死後一年,母親也死了,臨終之前,婉瑜坐在母親身旁,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婉瑜哀傷的想著:人世間的一切喧囂她都聽不見了。她的臉上甚至呈現著前所未有的溫柔與寬和,誰說死亡不是結束呢?但是婉瑜那知道她在不期然間繼承了所有的苦難和快樂。父親的、玉茹姐的、母親的,她們把一切都留在婉瑜的記憶中,回憶永遠在她心中閃著明燦的亮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