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我在煩惱的時侯,修女瑪莉總是告訴我一句智慧的話,
看開一點,讓它去,
因為一切都會過去。
…………………
唱盤輕輕的轉,約翰李儂的歌聲,也輕輕的流瀉在室內。
讓它去,是的,既然根本就是兩條不該相交的平行線,我又何必一定要強求呢?
那天,振南駕車載我到富貴角———臺灣最北臨海的一個小鎮。
望著一片碧波蕩漾的大海,我奔向伸入海中的長堤,爬到那白色燈塔的頂端,然後我真想學「再見吾愛」裏的蘇珊喬治一樣,站在岩石上逆著時針轉三圈,然後對天、對地、對海,喊著———
「I divorced you I divorced you I divorced you………」
可是,我真能忘得了他嗎?
二
「如果,」有一天我問雲鵬,我大學時的同學,如今是我的好同事說:「有一個女孩子,外在美七十分,內在美八十分,有一點才華,你會喜歡這個女孩嗎?」
「凱生,」雲鵬嚴肅地告訴我:「把那份才華拿掉,你我到底都是平凡的人,尤其男人不喜歡過份聰明的女孩子。」
難道我給人的印象,真的那麼精明能幹嗎?
我今年二十五歲,大學一畢業,我就考上了這家國內第一流化學公司的營業部,在公司兩年來,我由起碼的職員,升到副理,這期間,我不知為公司解決了多少困難,也不知在我手中,成交了多少筆大買賣。
怪不得景祥第一次見到我就說:
「早就久仰胡小姐的辦事能力了,以後還要請胡小姐多指教。」
當時,我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一方面我正忙著整理客戶的訂單,一方面景祥並不是一個很惹眼的男孩子,他的衣著很普通,瘦削的身材,略顯蒼白的臉,以及那黑濃眉宇間,流露出的一股冷峻和高傲。
然後,我們有一個月僅止於公事上的來往,不是上下班在電梯或走廊上偶爾碰見,道聲早或好,就是他服務的塑膠部,請我會簽一部分公事。
一個月以後,公司有一次郊遊,地點是陽明山,在大樓冷氣房悶了好久的我,正渴望一次大自然的陽光和和風的滋潤。
因此,那天我好開心,開心地與同事們大笑,開心地與同事們玩遊戲,甚至在大伙起鬨下,我還高高興興地唱了首歌。
回程的時侯,景祥正坐在我旁邊,他突然對我說:
「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
「我今天才清楚地看到真正一面的妳。」
「哦?」我整了整被車窗外強風吹散了的繫在頸間的圍巾說:
「怎麼說?」
「原來胡小姐並不如我想像中那麼嚴肅。」
想起上禮拜,景祥才陪我一起代表公司圍標一項工程,我當時所表現的狠、準與詐,不禁噗哧一聲笑起來———
「生活就是一個舞台,在什麼場合,你就得演什麼樣的角色。」
「妳猜,我第一次進妳辦公室想些什麼?」
「不知道。」
「我猜想,公司營業部的副理嘛!一定是個大腹便便,帶著一副金絲眼鏡的大男人。」
我聽了大笑起來。「———結果呢?」
「結果沒想到,是一位比我年輕而又時髦漂亮的小姐。」
我紅著臉低下頭,不再說話。
自從那次郊遊以後,我和景祥之間的距離拉短了好多。以前中午,我因為忙,都是請工友送一份午餐上來,現在我也到地下室餐廳吃飯,為的是景祥多半會在那兒等我。
「哈!凱生!妳也終於拋頭露面了!」有一天被雲鵬碰到了,雲鵬就故意這麼奚落我。
「來,我幫你們介紹,這位是玻璃部生產組長羅雲鵬,這位是塑膠部的林景祥。」
「你好!」景祥站起來,同雲鵬握著手。
「雲鵬是我大學同學,而且是一起進來的,所以我們處得很好。」我說。
「不過景祥兄不要誤會,我已經……」
「討厭!」我瞪雲鵬一眼。「知道你有個漂亮太太,要向我們示威啊?」
「不敢,不敢,」雲鵬說:「如果沒有凱生,說不定我也還在打光棍呢!」
雲鵬說的一點也不錯,因為他認識美娟,全部是我一手撮合的。
有一天,經過百貨公司,突然我想買一樣東西送給景祥,我選了好久,最後終於看上了一個深棕色的皮夾。
送他的當時,他祇是猶豫了一會,沒有拆開,第二天,景祥看到我就說:
「謝謝妳,讓妳破費不好意思。」
「怎麼會,你剛來,我一直想送點東西慶賀你到職,可是總想不起,你喜歡什麼?」
「我正需要一個皮夾,我自己還捨不得買呢!」
我聽了,心頭霎時湧起一陣甜蜜。
我自己有一個小的辦公室,我知道景祥喜歡喝蘆筍汁,於是我買了一箱擺在冰箱內,以便他和雲鵬偶爾一道來的時候,招待他們喝。
有一次雲鵬就皺著眉頭說:
「嘿!凱生!妳怎麼想到買這種怪里怪氣的東西?」
我聽了只有和景祥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
景祥如果有什麼公事會到我這兒,我總是很快地辦理,同時任何事也盡量給他方便,雖然我沒有說過,心裏也沒有想到我會愛上他,但是我曉得,我這陣子所做所為的一切,都表示我已經不自覺地愛上這位剛到職的青年了。
三
「胡副理。」有一天,陳小姐———董事長的私人祕書,撥了個電話給我。
「什麼事?」我問。
「請等等,董事長有電話給妳。」
「凱生嗎?」不多久,汪董事長輕微、深沉的聲音就在話筒對方響起。
「是的。董事長有什麼指示?」
「振南回來了。」
振南?一聽到這個名字,我的神經不由得緊張起來,彷彿因為做錯了事,聲音變得顫抖不安———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就回來了,他怕驚動我們去機場接他,所以誰也沒通知,今天我才知道的,他沒跟妳在信上提起?」
「沒……沒有。」
我吞吞吐吐的說,因為我記得振南的上封信,因為景祥的關係,我已經鎖在抽屜裏快一個月了。
「我今晚在豪華酒店訂好了位子為他洗塵,妳早點回去,我們晚上見。」
掛斷了電話,我的心頭一陣慌亂。
振南是一年以前,汪董事長替我介紹的朋友,三十歲的年紀,微胖的身材,他的事業一帆風順。
對他的感情,我談不上喜歡,也不討厭,總覺得女孩子到了二十四、五歲也該有個朋友,我把認識振南,完全視為一種生活上的自然安排。
那天晚上,振南還像往常一樣,準七點來接我。
「凱生啊!」媽媽聽到樓下振南按了兩聲喇叭,就催著我說:「動作快點,振南已經來了,不要讓人家等太久!」
「等一下有什麼關係?」
「哎呀!人家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啊!」
討厭,媽又來了,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我於是穿上了鞋子,無可奈何地下了樓。
「好久不見。」
振南看我出門,就微笑著幫我打開車門。
「在美國玩得好嗎?」我問。
「根本沒有玩,成天這個工廠轉到另一個工廠的參觀。」
「凱生,」振南一邊駕車,一邊對我說:「從明天起我休息一個禮拜,妳能不能請幾天假陪我?」
「開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公司這陣子最忙了。」
其實我如果真愛他,再忙我也會陪他,可是我這樣推辭,難道說景祥在我心裏已經替代了他的位子嗎?
到了酒店,董事長夫婦、秦經理都已經在等我們了,上了幾道菜之後,董事長突然說:
「凱生,妳工作滿了兩年,已經有休假了,怎麼樣?從明天起休息一個禮拜,陪陪振南,他在國外確實也忙壞了。」(未完待續)
一段情/乃 欣
- 2008-0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