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今年邁入八十大關，對一個年邁的老人而言：活得好、活得有品質、快樂、多一天／一週／一年都是陽光普照的；但相對的一旦身體不適接受病痛的折磨，其實多活一天也是災難。父親有一貫的沉默跟滔滔不絕的表達；為什麼是這樣強烈的對比呢？我思索過一則因為在馬祖可以碰到聊天對象有限、且新鮮話題不多。 二則有些時候論人生是非、談錢傷感情，居住在地難免有所顧忌。三則對孩子比較能大鳴大放一吐書劍恩仇。這日12/22我在機場往中壢擁塞路上聽訓一小時，我是無語的，偶爾附和幾句；父親講的盡興少有停頓，語多人生八十之體驗摘錄以下幾點：
一、 健康是人生的大事，其一生劬勞、多所奔波，為家庭生活而奮鬥。
二、人不管幾歲都要保持勞動、不事生產只會變成別人的笑話題材。
三、不管幾歲都要有收入，因為有錢才有尊嚴。
四、夫妻要財務獨立、共謀家庭事務、才能和氣生財。
五、人老要有老身、老本、老友。
家庭是我們的一面鏡子，我們從中一窺其堂奧；父親質樸老實，因少小離家（福州到馬祖）對親情有不同見解跟體悟，想法很單純--把自己這一家子顧好是最重要的。誠如其言他經常「坐其言而觀其行」 ，苦難的年代，他一次次萬里巡子，基隆上岸、更寮腳找建新及訪友「車資不夠」分段計畫下車--溜之大吉，火車慢車4-6小時台中部仔坑巡子，探望完小孩又風塵僕僕回工作地點（馬祖各島均有其足跡） ；繼續與海拚搏。苦難帶給人不只是記憶可以歷久不衰；還可以成就堅韌的意志力及再出發的勇氣。大海是無情的跟棺材一樣它不只吞噬老年人；你知道什麼叫海納百川嗎？正反應出它的無情及無私吧！父親在那風狂雨急的颱風天，因為所有的借貸生計都靠海中的汪洋一條船；所以他奮力一搏、游向那載浮載沉的津沙一號，他知道他沒有輸的本錢；這把賭注也關乎他的生命豪賭；皇天不負苦心人；老天網開一面，我的父親成功登船--將船靠泊在清水澳。倏忽想起那段阿爸修船的清水灣；微風吹浮水清清；我撐著竹竿做欲擺度狀，黝黑的修船師父在機艙此起彼落敲擊，修船是行船人唯幾可喘息的時間；但是他們也沒閒著，開始分工競合的任務—採購、補破網、補土、油漆：：等。對大海我們有不一樣的情緒，老爸堅絕不讓我們做這麼苦的工作，這是多麼具體而微的愛的教育，知道男兒志在四方，苦難的年代--他願意一肩扛起家計讓孩子念書去；用其肉身去拚搏大海的無情，及長才知道大海有其神聖不可戲謔之一面；所以父親的命也如他坎坷的身世般---巔、沛、流、離。
99/12/22的午後跟遠在大陸的大哥通Skype父親讚美科技的進步，讓千里一線牽；大哥端座在海的那一邊跟我們Say Hello，小憩後，欲前往二哥處，他起身如廁後，對我們家房間一一巡注目禮，應該是進行內務檢查吧！最後他開啟冰箱檢查庫存量說：不錯（意思存量夠），然後去廚房，因為在公寓二樓爸爸來住的時間屈指可數，這也是我一直還有一個夢的原因（夢=透天）父親的舉措代表他對我的愛，這一幕我永遠銘記在心，我也將傳承這老式的愛。
我記得2008年過索然無味的台灣年，父親身體不適，嘆息生命如風燭殘年、如汪洋中的破船快補不住了？我知道那幾天他被病痛荼毒到--想關起生命之門；我單獨載他出門美如其名走走，我們在榮民南路口大哭一場，我告訴父親：我知道你被病痛凌遲到受不了，我們這個年也過的極不開心，他也訴說很不喜歡來台灣；因為老朋友都凋零啦！每次都因病痛而來來去去，他甚至認為連先人也折磨他，我舉例告訴他：您做的非常好（祖母的喪事），她在天之靈一定會庇佑您！您的行為足以為兒孫表率！那天一刻的涕泗縱橫後，我跟父親的情緒也開朗起來，我慢慢明白我將如何面對人生的四季---猶如春夏秋冬般。我不遠行了，而在有空時返鄉探親，我希望捕捉這日暮之年父母親的背影，及報達他對我們無私的愛。我親愛的雙親感謝您為我們付出的一切；原諒孩子無法常常承歡膝下，我期望少留遺憾在您猶在之時。期望誰可以讓馬祖交通一日千里呢？
老人與海（馬祖篇）／唐建立 作者：出生馬祖津沙村／中原大學
- 2010-12-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