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臘月（十二月）二十四日，民間多有祀灶之舉，謂之送灶。因為相傳灶神每年歲末上天奏人間功過事，行前祭祀，以示祖餞之意。當然，其目的無非是聯絡感情，希望灶神上天見到玉皇大帝的時候，好話多說，來年返任所帶來更多福祉而已。祀灶這一風俗，幾遍及全國各地，差不多都有這一祭典，其普及的程度，超過任何神祇之上。同時祀灶的歷史也很悠久，遠在漢朝就已經有祀灶的記載。據「輦下歲時記」所載：「都人至午夜，備酒果送灶，貼灶馬於灶上。」到今天已有兩千年以上的歷史了。
灶神來歷之謎
像這樣一位受人間祀奉歷兩千年而不衰，以及幾乎遍及全國的神祇，照理應該是來歷清楚，然而事實上，都是眾說紛紜，極難稽考。現在我們且先看看「辭海」有關灶神的釋據。辭海灶神條說：「古五祀之一。禮、禮器：『臧文仲焉知禮，燔柴於奧；天奧者，老婦之祭也，盛於盆，尊於瓶。』注：『奧或作灶，老婦，先炊者也；明此，祭先炊，非祭火神，燔柴似失之。』疏：『按異義灶神，今禮載說引此燔柴盆瓶之事，古周禮說顓項氏有子曰黎，為祝融，祀以為灶神。許君謹按同周禮鄭駁之云，祝融乃古火官之長，王者祀之；但就灶陘，何其陋也，奧者灶神，常祀在夏，以老婦配之，有俎及籩豆，設於灶陘。』按西雜俎謂灶神狀如美女，當由老婦之說而演變。抱朴子微旨『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狀。』陸龜蒙祀灶解，亦有灶神以時錄人功道上白於天之說，皆為近代里俗傳說祟奉之所本。」
所謂「五祀」，有三個說法：一、周禮春官大宗伯：「以血祭祭社稷五祀」，鄭謂此五祀即五官之神，如句芒、蓐收、玄冥、祝融、后土是。二、禮祭法：「諸侯為國立五祀，曰司命，曰中霤，曰國行，曰公厲」。三、禮月令：「孟冬之月，臘先祖五祀。」注：「門、戶、中霤、灶、行也」。（呂氏春秋則注為戶、灶、中霤、門、井、與月令略出有入。）這裡所謂五祀，當然指的是禮月令的注釋，這是一種說法。
「酉陽雜俎」卻說：「灶神姓張名單，字子郭，夫人名卿忌，有六女，皆名察治，為天帝督使，以每年月晦上天，白人間罪狀。灶神所屬，有天帝嬌孫、天帝大夫、天帝都尉、天帝長兄、硎上童子、突上此宮君、太和君、王池夫人等」，這又是一說。
「淮南子」：「黃帝作灶，死為灶神。」這是第三種說法。
「後漢書」陰就傳：「灶神，姓張，名祥，字子郭。」這是第四種說法。
是男是女眾說紛紜
以上幾種說法，彼此互歧，不但出身不同，姓名各異，而且甚至於性別不清，有的說是男，有的說是女，年齡也有老少的不同。像這樣的傳說紛岐，其複雜情形，也和他享祀之長久，祀奉者的普遍，同樣的遠出於一般神祇之上。從這些不同的傳說看來，我們應該可以推定這祇是出於神道設教者的假設。而其所以要祀奉在灶陘，而不像「天地君親師」般供奉在大廳之上，大概是因為廚灶是婦女日常工作較多的地方，同時又是全家食物烹飪的處所，必須保持乾淨，才合衛生，才可減少疾病的傳播。婦女畏憚灶神隨時記錄人間惡善、功過，上奏於天，當然不敢隨意污穢廚房裡的各種物體，因此廚房裡保持清潔，合衛生要求。同時又因為這一畏憚灶神隨時記錄的心理，在對人對事上，宅心善良，不致妄生歹念以及做虧心事，減少家庭糾紛，得到家庭幸福。
灶神是比較通俗的稱呼，此外還有「灶王」、「灶君」、「司命」等幾種。現在北方習俗多稱「灶王」或「灶王爺」，李廊鏡聽詩：「匣中取鏡辭灶王」。國策趙策：「復塗偵謂衛君曰：『臣嘗夢見灶君』。羅隱送灶詩亦有：『一盞清茶一縷煙，灶君皇帝上青天」之句。至於「司命」之稱，更是很明顯地說明他的職責與權力，明指他掌人間功過禍福，可以操縱人們的命運。韓桂舲臘月二十四日萬安舟中作詩云：「十八灘頭一葉身，人言『司命』醉今辰，捫心一一從頭數，無過無功可告神」。又「東京夢華錄」：「都人至除夜，請僧道看經，備酒菜送神，以酒糟塗灶門之上，謂之醉司命。」江南各省印刷之灶神像，上面橫額便是「司命府」三字。
寒士借題發揮
歷代文人吟詠祀灶的詩詞很多，但流傳很廣的，要算「一盞清茶一縷煙，灶君皇帝上青天，玉皇若問人間事，為道文章不值錢。」這首詩，前面兩句也有人說是「一炷清香一炷煙，灶君今朝上青天」的，此詩作者有兩種傳說，一種說是北宋名宰相呂蒙正貧賤時所戲作，另一傳說是唐末餘杭人羅隱所作。
「辭海」：「羅隱，字昭諫，工詩，尤長詠史；惟性傲多諷，故屢舉不第。入五代，吳越錢鏐辟為節度判官副使，終諫議大夫給事中，著有『讒書』、『羅昭諫集』、『兩同書』，見舊五代史羅隱傳。按十國春秋：『世傳隱出語成讖，閩中書筒灘、玉髻峰皆有隱所留異跡。』又仁恕堂筆記：『今豫章、兩越、八閩人凡事俗近怪者，輒謂羅隱秀才說過，後訛為羅衣秀才。』」
又「呂蒙正」條：「宋河南人，字聖功，太平興國進士。自淳化至咸平三入相，政尚寬靜而遇事敢言，時稱賢相。尋受太子太師，封許國公。善知人，歸洛時，帝問卿諸子孰可用，對曰：「有侄夷簡，宰相才也。」又富弼年十餘歲，蒙正一見即知其勳業必出己上。卒諡文穆。」從兩個ㄟ入的事蹟和個性看來，這首詩說它是出自羅隱手筆，似乎較合情理。當然，這祇是推測而已，並不能據為定論。但是，不管它是呂作也罷，或者是羅作也罷，到今天都已在千年以上，而文章不值錢，卻還是依然如昔，無怪文人「酸腐」之氣，到今天還是擺不掉也。
民間年俗，「接灶」和「送灶」都同樣重視，前者是迎新，後者是送舊，「送舊迎新」兩者不可偏廢，祇是「接灶」的記述比較少些。世俗，送灶力求其晚，大家都是在二十三夜亥末，靠近十二點鐘的時候送灶，以表攀轅臥轍，戀戀不捨之意。接灶則儘量提早，除夕十一時甫過，正好元旦日子初時分，便舉行接灶祀典，表示熱誠歡迎之意。如此如此，把今天世俗，官場中逢迎手法拿來應付灶神，真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大概是根據「仙凡一理」的法門吧？
玉皇難免矇蔽
如果真是「仙凡一理」的話，那倒是頗有趣味的。試想莽莽神州，芸芸眾生何祇億萬千戶，一戶一神，在小除夕之日都到達天宮，「擠擠」多士，怕不把天宮擠塌。而且短短幾天，便又得回來人間。「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在短短的時間裡，不知道玉皇大帝如何安排接見這許多最基層的幹部，聽取人間善惡報告。而記錄，而獎懲？是不是天上也早已實行「分層負責」制度，分由大小神祇代為接見？果如此，又是否會像凡間發生「科員政治」流弊，導致人間善惡不彰，報應失爽呢？
灶神臨行之前，家家焚香，戶戶祖餞，不是滿嘴「甜頭」，便是「酒肉充腸」，而且有金銀元寶，以壯行色。俗語說：「吃了的口軟，拿了的手軟」，當然要好話多說。這其間天宮之內，豈不是洋溢著一片和平聲。不僅雞毛蒜皮打鬥口角小事，不至上達天聽，就連邪說橫行，生民塗炭的慘禍，恐怕也會被矇蔽。玉皇大帝豈不要誤以為人間充滿了祥和之氣，而濫降福祉了！
灶神奏事既畢，返回任所，不知天上的人事法令如何規定。是各回原任呢？是按工作成績升黜呢？還是實行輪調呢？
這一切，當然都是虔誠子弟所深切關懷的，可惜仙凡路異，情況茫茫，誰也弄不清楚。而今而後，會不會有人像探討「北京人」一般的去鑽研考證昵？企予望之！
談灶神／天 行
- 2011-01-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