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淨的窗几，是母親每日必然的行程；誘人的菜香，是媽媽每餐必定的成果。母親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始終是溫柔體貼、善於傾聽的，也只有母親願意擔任兄弟姊妹的心情垃圾桶，無止境的關懷每一個子女。對每一個在外的兒女來說，「母親像月亮一樣，照亮我家門窗…」這首歌的意義，絕不僅僅在於灑掃家裡環境與煮出令人垂涎的菜餚上，而是藉由這些日常不過的平凡，凸顯出在外遊子的心境。看著甥侄一天天長大，對兄姊來說養育自己的子女，代表的是為人父母的驕傲，也是「育兒方知父母恩」的寫照。 但曾幾何時，對一個遊子而言，母親節成了一個夢，夢想著有一天可以再嚐媽媽的私房菜，夢想著有溫暖呼喚的早晨，夢想著無數夢想，也期望有一天可以實現…。但現實是無比殘酷的，無論夢想的力量有多強烈，無論夢想的目標多麼平凡，自己也早已知道，這一切的一切都終究只能是夢想。就在十年前的一個下午，陽光如詩篇中的文字，灑落在雨後的大道上，騎著前幾年向母親「磨」來的摩托車，離開了下課鐘聲圍繞的大學校園，往醫院的方向去，這只不過是一個半年來的固定行程，至少在這一天太陽落下前，世界對我而言依然是一個不變的存在，似乎是永恆的存在，但這一天下午有了截然的不同…。
莫名的氣氛在病房外圍繞著，雖然沒有任何人站在門外；如往常一樣，大姊和姨媽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空氣中依然是安寧病房的機械味道，只不過蒼白的臉色，訴說著一段人生的故事，母親的生命已被天使畫下了終止符。沒有人哭泣，也沒有人露出悲傷的表情，只有淡淡的一句話：「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最後的擁抱，是冷硬的；回應的笑容，是永恆的。我木然轉身離開，騎上車往校園奔去，拿起書本發呆，用比較白話的說法，就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夜裡回到家中，房間一樣是沒有改變，陳設依舊，光線依然透出餘暉，只不過世界似乎已經離我而去，而事實上也差不多是如此，直到此時才流下的淚珠，宣告著接受世界正在不停轉動的事實。
喪禮很簡單，教堂的阿姨叔叔紅著眼眶、泛著淚光的協助處理後事，神父極為惋惜又帶著祝福的方式，希望母親的靈魂可在天堂獲得永久的生命，但這一些對在台下的我們來說，意義只不過是一種希望，看著情感潰堤的兄姊，哭喊著奶奶的姪子，還有幾個不知道身上黑袍意義的小朋友，至少我知道，有些夢想也僅僅止於夢想了。而夢想的盡頭，是現實的延續…。
我依然過著同樣的生活，只是有了一點小小的改變，拿起書本的時間變得比拿起搖桿的時間多，面對教授授課的天數比跟女友談情的要多，不知不覺中，也莫名其妙的拿到幾張獎狀，幾筆獎學金。改變很大嗎？也許。心境有變動嗎？或許。但我只知道，有許多事情是需要做的，而且時光一去不復返，最美好的事物往往存在於平凡的身邊，最重要的人也就是你最不在意的人。自己知道，也早就知道，當醫生宣布母親癌症末期，最多半年的時候，我自己就知道了，只是自己不肯承認、不願承認，總認為平凡的幸福，將會持續下去；自己也早就知道，打從泛黃的手拿不起鍋鏟，抱不動小孫子之時，那小小的幸福就已不再。
十年前的我，是麻木的、無現實感的；五年前的我，是傷感的、無理想性的；現在的我，則已經沒有這些感覺了，年年的四月五日，墓碑前的人白髮漸多，碑上照片中的笑容則沒有改變。當年不肯讓奶奶火化的小鬼已經上高中了，不了解為什麼外婆抱不動自己的小朋友也知道了，這算不算是另一種江山依舊，人事已非？我還沒有答案，也許不會有答案，但我知道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夢想，將是一段永恆的回憶。
「母親像月亮一樣，照耀我家門窗，聖潔多麼慈祥，發出愛的光芒…」。每年這時候，電視照例會播放這首歌曲，也照例是由天真的小朋友合唱，我也照例無法止住自己的淚水。幼時唱這首歌是因為媽媽聽了會笑，少年時不肯唱這首歌是因為怕被人笑，現在聽這首歌時會笑，是因為自己已經明白了，把握當下，擁抱未來，展開希望的翅膀有多重要，雖然笑中有淚，也笑得並不燦爛。這是因為，十年的時光，讓人徹底了悟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悲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無盡的悔恨和思念。
無論如何努力的讀書，多麼認真實行父母親的箴言，那也是無意義的，因為你無法把第一名的獎狀燒給他們看，也無法用行動證明這些真實，你只不過是在安慰自己的心，說服自己是一個好孩子，說服自己那些夢想，會因為自己的改變而實現。但，我知道這是無盡的，逆轉不了時光，是一輩子的痛。
時至今日，也才能明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將自己的幸福當作親恩的報答，活下去！而且要認真的、用盡全力的活下去！實現自我、活出幸福就是最大的回報。
無盡的思念／邱富彥
- 2011-06-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