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祖嶺南宗親會」大陸祖廟進香暨桂林陽朔行旅記趣 /淡雲

  • 2011-09-01
進香行旅的緣起
 2000年七月下旬,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踏上大陸的土地。去來竟如宵小般行徑,壓根兒談不上啥光明正大;彼時,「小三通」尚未開放,咱一家四口走的卻是「偷渡」這條路!福建沿海北茭半島(黃岐半島)的黃岐港,可是咱「柔性反攻」大陸的第一站。當年,雲台山上「022觀測所」日夜緊密監控,海上「保七巡邏艇」隨時配合通報追蹤捉拿;「豐年一號」的小船上,我等十餘位男女老少的難友們,容貌掩掩遮遮,形體躲躲藏藏,過程曲折又驚險,至今心悸猶存。
 2001年元月二日,「小三通」終於揭開了兩岸之間官方常態交流的序幕。個人亦喜欣地爭先報名,獨自參加了「馬祖天后宮」前往大陸湄洲島「媽祖」祖廟進香的史無前例的盛舉。當日,由「臺馬輪」載著五百餘位鄉親們,在劉立群縣長領軍下,從福澳港鳴笛解纜,向西南方海域鼓浪前去。循著蜿蜒開闊的閩江河流直達馬尾,彼方以特別通關禮遇和高規格陣仗接迎,場面盛大熱烈,與行者莫不雀躍萬分;整個行程三天二夜,充滿了諸多意想不到的新奇、趣味和快活。
 2002年七月中旬,由校方主辦的「自強活動」十日江南遊。同行者一十八人中,咱家四口再次集合,這回可是抱著坦然又自在的心情,走遊了故國河山風光;留下的美好回憶,每於夢中總是令人不自覺地發噱…。
 2003年四月上旬,應福建省「連江一中」校方邀請,由校長率領十多位同仁們,專程前去參加該校八十週年校慶。此趟,也讓咱們開了另種的眼界;諸如,由縣長扮演慶典中的司儀,逐一介紹與會的上級領導和貴賓們;英挺帥氣的升旗兵,配合解放軍的鼓號樂團悠揚地奏起「義勇兵進行曲」的瞬間,身手俐落地向右飛躍一步,將五星旗拋展開來;連江一中校舍的宏偉壯觀,校園的景致幽靜,皆令咱們望之嘆息,也當下改變了舊日的「我優彼劣」的偏見;水域廣闊無邊的羅源灣養殖區,更是教咱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般,顯得自己生活於小島上的識淺見少,竟是如此地好笑了…。
 從此以後,相隔了有八年之長的時光,不再有將一己的形影投放在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上的經歷。有人謂,某我家管甚嚴,不得「單飛」跑去對岸逍遙尋快活;也有說,因曾參加了「法輪功」的相關活動緣故,就此被列入「禁止入境」的黑名單…。實然,乃我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意緒縈迴不去;不想再去見及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習性欠佳的景象,竟和我那一腔積蘊於心底多年的美好「故國情懷」生有莫大的落差有關!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2011年三月,因宗親會的決議,要前往長樂嶺南祖廟進香和陳氏宗祠參拜,以行動表達後代人子「慎終追遠,源遠流長」不忘本的崇敬和緬懷的體現。於是,「馬祖嶺南宗親會」眾理監事們即積極展開前置作業,張羅相關的人事物和籌劃整個的行程安排。
 中華民國100年7月24日星期日,終於與八十位宗親、鄉親及各界朋友們,熱熱烈烈地揚帆出航,向馬尾方向昂然而去。這是我生命中的第五趟大陸行。
閩江兩岸景象多變化
 出發當天,晴空萬里,水波不興。約過了30分鐘,「金龍號」的左前方隱然可見巨大的七星礁燈塔,猶如珠山發電廠的煙囪般聳立於海上;周遭水域裡,十餘艘噸位大小不等的商輪,順著風皆將船艏朝西南方下錨,等待領航進港;此時,距閩江口已然不遠了。
雖說江口外是風平浪靜,但尚未入江之前,在船右前方卻有個奇觀,教人大為開眼。一道長約有一公里如白練般的水波,竟然無端地湧出於海平面,其狀似錢塘江潮緩緩向前推進,又時斷時連,與四周平靜的水面迥然不同。這般海象,怎的發生,費解的很。
猶記2001年初春,「臺馬輪」首航駛至七星礁這個航道時,可是波濤洶湧,船身搖擺不定;帶領咱入港的「引水人員」小艇要設法近靠左舷邊時,幾番的碰碰撞撞中都不成功,驚險景象令「臺馬輪」上的鄉親們無不為之捏把冷汗。
 相隔十年之後,同樣是「進香」的行程,這回咱可是出奇地平順,一路長驅直入閩江。
 閩江兩岸有千變萬化的風景過眼,近觀遠眺,都有不同的意趣和感受。紅頂白牆的新穎住宅和現代化設計的高樓大廈,林立於江邊,顯見這些年來地方建設進步與繁榮的腳步,則非任何外力所能阻擋。
相對地,另種使人不忍卒睹的變化,也為之惋惜不已。兩岸青青蔥蔥的山頭坡地處,不時會有刺眼的新起的墳墓從面前掠過,數量也多的壞了當年初來乍到時的美好印象…。
 就此情景,我不禁深沈的想著,到底是咱馬祖濫葬的風潮影響了這裡,還是這裡濫葬的景象加速了馬祖濫葬的氾濫?更不免生疑,中共中央強令推行「火化」的政策,到了地方是否也變了樣,大家都將之當了耳邊風?
「和平統一,一國兩制」與「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過招
 近午時分,大夥頂著烈陽,汗如雨下中,魚貫地入境。笑聲吟吟的前縣長雪生已佇候於門外,和大夥兒一一地握手寒暄致意;這等親切的身段,有點兒意思。隨後,團友們分組登車,往長樂金峰鎮奔馳前去。  
 唯曾幾何時,馬尾客運碼頭上矗立起這偌大的標語「和平統一,一國兩制」。八年前,三次由這裡進出,都未曾見著如此醒目的政治口號;今番,乍然見及,只能會心一笑。
 小三通,十年過了,物換星移,人事已非。大三通,接續登場,競合情勢,何等氣象,未來如何,難能臆測。
 由「金廈一條龍」過往的兩岸商旅遊人,成千上萬的絡繹於途,小金門島上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白底紅字大照壁,無人能避而不見;其與馬尾港上的「和平統一,一國兩制」硬是要人看進眼裡,效果到底如何,真如寒天飲冰水,冷暖人自知。
 而反觀咱馬祖島上,福澳港邊挨近山坡的馬路旁原有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水泥刻塑分立的斗大招牌,如今卻只剩下殘缺不全的「三民、、統一、、」,內中的幾個字,已然不見了影,卻悄悄地變成了商家民居的大門面…。
 不管小三通、大三通,人不親土也親;而老鄉見老鄉,總當有幾分情意在。政治口號上的過招,在芸芸眾生們的心裡,認為訴求的無非是「自家人別打自家人」才是。若說,還有什麼陽謀陰計在其中,也不關咱進香行旅的事。
 夥伴們,走咧!
嶺南陳氏宗祠
這趟進香行程,是尋根之旅,也可名之為認祖歸宗的一種探索。
 由馬尾前往長樂的途中,路上兩旁盡是針織公司或紡織工廠,一間間,一處處,相距或近或遠,規模有大有小,方圓一里之間,設立密度之高,稱得上是奇景。這兒,難不成已成了大陸紡織業的重鎮。
 水色青青,波光粼粼的西湖,其上一座造型精美的跨湖拱橋,是嶺南進村的門面。環湖周遭花草樹石等物,經過了精心的整修和適宜的安頓後,整個西湖躍然成了鏡頭下最為引人入勝的好風光!
一行人踩在原鄉的青石地板上,穿過東橫西陳攤子商家雜處的街巷,地上隨意堆棄著各種垃圾,殘破的故宅舊院零零落落散於巷弄的幽深處,這衰敗落後又雜亂的村景,恍若回到數十年前的馬祖,思想起來總有一絲說不上來的惆悵,茫茫然於心底。
 冒著攝氏37度的大熱天,一夥人與探頭張望的老鄉親們或揮手招呼,或把鄉音交遞,彼此間流暢無礙;亦有熱情的大娘和大姐們,見咱個個汗流滿面,主動送水切瓜分送這群「異鄉人」解渴消暑。這原鄉的人情美意,鬧得是一樣真誠溫馨啊!  
 於「萬福樓」前,大夥兒有三五列隊擺陣,亦有單獨佇足,一炷香祭告先祖,本未忘,情難斷;三頓首,禮敬祝禱,庇佑家安人康。
 大堂主樑正中,一塊「刑部尚書」金字黑底的匾額,乃我始祖的官銜,赫然入眼,端詳間頗是撼人心旌。
 翻開嶺南陳氏宗譜,追溯祖先發源過程,嶺南陳氏「入閩」始祖顯公,於唐乾符年間官封太尉、檢校、侍中、江南節度史,後復授福建觀察史,乃自河南光州固始縣入閩,後代子孫於茲即居於福州石井塘;第三世孫仁凱公為光祿大夫,遷官至刑部尚書,後因避閩王曦之亂,而入居長樂北鄉沙堤(陳 頭);仁凱公第七世孫顗(萬卿公)宋代進義校尉,為遷嶺南始祖,於此開基創業,垂譽萬世。
 據載,嶺南陳氏之所以落腳於嶺南村,實源自於萬卿公未入仕前,承父囑就詢於精通易經之授業老師朱熹:何陳氏遷居沙堤數代,子孫多不發達?朱謂:係因風水之故致之。於是,經朱子實地勘察後,以為嶺南「馬家」之旁可居;此後,萬卿公即於嶺南馬家西側建屋定居,並號其住屋為「可居堂」。
現今,開枝散葉於福州石井港、關湖邊與馬祖列島,以及海內外其他各地的「嶺南陳氏」後代,均乃係出同源;福建省長樂市金峰鎮嶺南村,就是咱們的原鄉。 
 當下,以鬢白髮稀半百之身靜默地站在「嶺南陳氏宗祠」萬福樓大堂上,似如遍經汪洋大海萬里飄泊後的鮭魚,如今是循河逆流返歸初始誕生之地,內心有著諸多複雜意緒和紛亂情感交錯流盪。
 此處,本是我們祖先的發源地,但在經過了數代父祖輩們的離鄉背井,流落於外,已將他鄉(馬祖)當作故鄉,且身影紛紛老朽,在逐一地零落凋謝之後,對於原鄉從未曾有過任何人事物地上的接觸和情誼上交流的我,如今突然身現於「根出」的土地上,要想很自然又親切地融入原鄉舊有的濃烈活熱的血緣關係氛圍裡,好像並不容易。  
 背對祖靈正位的大堂,向著山門內牆上方,當中有陳立夫先生親筆書題的「嶺南陳氏宗祠」匾額一方,亦是相當醒目。緊挨在大堂右牆上,有一塊宗祠擴建紀念碑誌,扼要地摘錄擴建過程;主文之後,羅列各地捐資宗親名單。
 父親生前與伙生叔等數位宗親好友,對宗祠整修一節,向來衷腸熱烈,不落人後;二十年前,就匯了新台幣一萬元,共襄盛舉;細尋中,見及先父大名在列,其旁也曾是我熟稔的已先後作古的數位前輩們;再往後瞧,行第較低的我,亦名在其中…。當年,年少氣盛,自以為是,未曾深切體會老人家對原鄉的那份舊情,卻以為彼此間血脈關係離斷,且生疏隔閡已有數十年之長,何須這樣一廂情願的表態,有些兒不以然…;然而,於老父再三叮囑下,才掏出五千元,作了交代。今下,處此境況與往昔景象兩相映照,大有「今是昨非」的感悟與愧疚!  
 宗祠之外,又有各房的祠堂分處於村內;其如義房、道房、行房、德房、福房…等,有的修葺一新,有的殘破不全,從中可以細究各房後代子孫的榮枯之景。而咱散處於馬祖地區的嶺南陳氏宗親們,由宗譜中上溯一一稽尋連接,當屬「義房」無誤。(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