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美國的時候,還是夏末。
在芝加哥拜會了親友,香檳校區住了幾天,到賓州探望過妹妹後,我們夫妻領著他們小倆口一起到東部玩了數天。之後,他們返回賓州繼續學業,我和先生則搭機直奔加州。
公司早已安排好我們家具備齊的住宿公寓,連車子和家當也都運來了。輕鬆搬進,稍稍整理後,我們便出門遛遛,熟悉一下周遭環境。
猶是黃昏時刻,天氣乾爽明亮。也許家家都還在吃晚飯吧,路上人煙稀少,街道顯得格外寬敞安靜。一陣輕風吹來,帶著些許涼意,一片葉子落了下來。
是法國梧桐葉。
我仰望著那一樹層層疊疊轉黃的葉子,意識秋天來了呢。
隨著風舞動,斜陽在葉間跳躍著,金光燦爛,好一個秋色。
記憶中的南台灣,秋天是清爽亮麗的。蔚藍色的天空,晶瑩透明,舒爽宜人。尤其入夜後天高露濃,一彎月牙總在清爽的天際靜靜地掛著。中秋時分,月光格外清亮,瑩瑩月光灑落大地,闔家賞月,秋天是美好的記憶。
直到念到了歐陽修的〈秋聲賦〉:「其色慘淡,煙霏雲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淒淒切切,呼號憤發。」才體會到秋天在他處、在他人心中是不同的風景、不同的感受。爾後讀到《詩經》:「秋日淒淒,百卉具腓」,《西廂記》裡:「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和柳永〈雨霖鈴〉:「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隱隱約約感受到秋的蕭索與孤寂,哀婉與淒涼。原來秋風秋雨會愁煞人,別離與不捨讓人消瘦。人生若走到秋季之時,似乎也只能哀婉悲嘆了。而生命的漸近枯竭與消逝,讓人每逢秋時,不免傷秋,陷入淒然的情境中。在那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少心靈中,染上了淡淡的哀愁。
而此時,走過蕭瑟的梧桐葉,隔街是黃色、橘紅與豔紅樹葉交織著的不知名的樹。兩排猶茂密的葉子,火辣辣地燒著,好熱烈喲!豔黃、火紅的金針花開得正盛。偶爾幾家正門側院熟透的番茄掛在枝葉間,有些個南瓜也泛著金光了!啊,這是秋天的顏色呢。秋天的顏色飽滿、充實而美麗。
過些時候,地上的落葉多了,飄散在青青草地上,不見凋蔽,只見明媚清麗。夜涼如水,繁星燦爛。秋天是美的,美得深邃沉靜,美得寂寥蒼茫,美得空靈清虛。
再些時候,葉片落光,只剩畫筆才描得出的枝椏;只見一個個豔紅的柿子高掛枝頭,偶爾雁子南飛,天空一片蔚藍,形成一幅亮麗的風情畫。山間林裡「萬山紅遍,層林盡染」,為秋末染上最後一抹亮麗。
原來秋天是亮麗的、豐收的。褪去了青澀的滋味,人生才開始。
秋天不寂寞,因為生命一直熱烈。秋天裡,日日是好日,不是嗎?
秋之饗宴/夢花
- 2011-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