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賴彥甫

  • 2011-11-14
 天生喜歡和別人不一樣,所以考上研究所的時候,並沒有馬上入學,反而決定先把「國債」償還乾淨,好讓人生的下一步走得更堅定。很快的,短暫一年的東引軍旅生活像是去了一處桃花源,不覺世間變化,除了偶然造訪的高溫、颱風和濃霧,日常生活中的新聞事件,平凡得讓人覺得驚悚。
 退伍後回到台北,回到熟悉的校園當研究生。由於厭倦再與人共享一室的空氣,索性在吳興街租屋,租小閣樓,自己一人住頂樓加蓋,離群索居。這地方雖然小了點,但至少能用自己微薄的薪水買了我愛的新家具,佈置房間,讓自己心底踏實有安全感,讓自己在這裡覺得累了能好好睡一覺,無聊時能點盞昏黃的燈,固執地翻閱那些會讓鼻子過敏的老書,用不停的噴嚏、鼻水和電子音樂對抗外頭一切喧鬧紛擾。
 回來台北有些不習慣,但卻又覺得熟悉非常。有作家說這時代太快、也太壞,已經超過能用文字理解和駕馭的範疇。我同意。對於現在過的這種熟悉卻又無法適應的城市生活,顯然不適合關在房裡吹冷氣敲打電腦思考,應該上街放空自己搖頭晃腦,繞個路,拐個彎,遛秋老虎,吃冰淇淋,戴太陽眼鏡,和自己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然後分手大哭一場,證明自己仍像個人,面對一切快速轉變仍有力氣能正常反應。
 時代瞬息萬變,城市也是,但從東引回來,時差像是沒調回來似的。我的時間好慢,身體像是慢了這個世界一拍,腦袋也是。我還來不及思考,有些人就這麼成了昨天的事情、老舊的黑白片,成了一盆潑出去的水。而有些正在發生的、屬於當下的事件,卻又因為我自以為靈光的腦袋,在每一個無意識處踟躕不前,在每一個有意識處驚慌失措,徒留眾人聲聲嘆息。自此只能隻身孤單度日,慢靈魂過慢日子,憂鬱患失語症,對全世界生悶氣,不與全世界好。
 索性決定不愛人,只愛床邊低頭沉思的燈、書櫃上壞脾氣的鬥魚和架上排列整齊的乖張難讀的書本們,只因為它們都會乖乖地待在我的理解範圍裡,陪我說話大笑哭泣,一起玩假裝死亡遊戲,每天晚上坦誠相見擁抱睡著,偶爾可以自命不凡,允許一切不被允許的荒謬怪誕。然後,我會自動地在每個難懂的昨天中醒來,選擇在今天和你見面,遊走台北,和你和我一起去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可以一起喝杯咖啡看電影或者吃爆米花,做一些正常人會做的事情。
 親愛的,我想我還惦記著那座遙遠、曾經歡快熱烈的島,對這座有其他人的城市稍感不適,請再給我一點時間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