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親愛的你/夢花

  • 2011-11-18
親愛的你:
我要告訴你的是:在這個家裡我經歷了極深的棄絕,在許多攸關的時刻、利益相交的當口,如果要拋下一件行李、一個人,那或許就是我吧;毫不猶豫的,將我撇下。於是我經歷許多令人難堪、心慟的棄絕。三十三歲罹患肺炎的我,在萬芳醫院的小花園裡傷心混亂的漫步遊走、禱告,看到遠方的萬家燈火,傷心的眼淚掉下來,在如此兇惡、毫無同情的謾罵中,我急忙的逃離家、住進醫院,為自己孑然一身、在茫茫人海中無所是從,四人病房中的每一位,除我以外,都和親友緊緊簇擁、相親而相依……我想到二十三歲的盲腸炎,在開完刀後的隔天,不被告知被拋下在病床上無法動彈的我,無法自由行走如廁……就這樣被粗糙的對待,沒有抱歉,只有不耐。
或許最小的我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是個容易被忽略、不被注意的存在。我感到無生命的醫院或許更有人情,她將我深攬入懷,至少,可讓我安心養病。
親愛的,你不知道我所承受的,所有的一切:艱難或痛苦,那起伏曲折的、令人真偽莫辨的、辛酸的一切。即使內心已被尖酸的話語打成蜂窩,但仍要堅強、若無其事的活下去。
因為這家庭的歷史也是血跡斑斑,因為身為姊姊的她們首當其衝的面對家變、苦難,或是父母的要求、責難,面對受苦,因此對身為老么的我,可能會有深深的情結、不諒解--,覺得她們彼此是心手相連的,而我,不是。
我已經厭煩聽她們的訴苦,說成長過程工作辛苦、養家、租住簡陋的小房子……而我四歲失去母親,十五歲失去父親,自小在混亂不安的家庭長大,失怙失恃,最後要被親如手足的她們,被分門別類的對待。父歿後漫長的十八年,無數次的被趕逐,在城市中流浪,熬過了十六年的酷暑,寄居了十八年,並不受寵無所謂,但是被棄絕、被趕逐的話聽了無數無數次。每次都覺得徬徨無依、內心顫慄。沒有人應該是犧牲者,在家中破裂時受苦的人無一倖免,但在父歿後,她們卻無法恩慈的對待我,這樣的痛苦,我問上帝,到底要忍到何時呢?
在冰冷的醫院,我卻得到了一種自由,不用揹負著寄人籬下的壓制,或是在劇烈的咳嗽後,被嫌棄的對待,或是不同情、理解,即使在被傷得徹頭徹尾後,在她資源及權勢掌持下,只能無語以對。在任何形式的爭吵後,她唯一的結論和心願就是:「妳就搬走,這裡不是妳永遠的家」作結。而我父親留下來在內湖的大房子,在她的操控下,當然,我無法置喙。
因為自己受苦、失衡,如此多年,把重擔一直一直壓在我身上,不愉快貧苦黯淡的少女時期,即使上帝祝福我考上大學,在欣喜之餘,因相形之下又要揹上罪名:妳可以、妳姊姊因家貧無法唸……千頭萬緒叫人從何說起?大學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我回家後就是不快的氛圍。我何德何能能替這不愉快的家庭承擔責任?畢竟,我是老么,連自己都還不能照顧得好的妹妹,為何要成為妳們不愉快的箭靶子?
親愛的,請別為我哭泣,如果可以,請你給我一個擁抱、一些溫暖。
因為嫉妒、仇視或是懷恨,姊姊們將人生中的不平不快一股腦的發洩在我身上,不肯在天寒時替我加一件衣裳,只因父親較照顧失去母親年幼的我……造成我前半生除了家變之外,又多了許多痛苦和傷心,回憶,不堪回首。
親愛的你,你可曾知道?希望你是一位有仁慈之心的人,可以了解我的一切、家庭背景,而充滿同情和諒解,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人生過程,但你可曾知道,我努力過,嘗試過,但是很多時候,人生的難題是無解的,假如你不了解我,就無法知道我的沒安全感從何而來,而我對你的期望又有多深了。寬廣、仁慈、慷慨,受過人生的苦難,但能以同情和諒解看待這世界,能了解接納我,又可以深深的為我著迷,欣賞我的特質,那被上帝創造獨一無二的一切。
傷痕刻鏤在我的心中,面對這世界,我仍然充滿勇氣和膽量,但我是如此單薄,要緊緊的抓住上帝……在傷心及破碎的時刻,在孤立無援的時刻我要迫切禱告,我要在這世界對我並不友善時,仍能站立……因此請你不要怨怪我有時強勢的那部份,我必須偽裝,當我覺得脆弱的時刻,而且不要納悶為何我與信仰的連結如此深刻,那是我存活堅韌無可取代的命脈。
親愛的你,夜深了,在信心中,我要相信,所有的黑夜之後就有黎明,而人生的不幸其實也會獲得補償……我仍會堅強而樂觀的活下去,直至與你相識相守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