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巢/石 隱

  • 2012-02-02
 (續昨 )「其實我老早就希望你二叔去一趟,只是山區工作多,人手少,一直忙這忙那,而且我們山上人,一想到城裏的車子,心裏就害怕起來。」
 「沒關係,你們去了,我可以開車到車站接你們,星期天我帶你們去風景區玩。」
 「風景區,有什麼好玩的呢?還不是跟我們這山上的一樣。」
 晚飯過後,由於這偏僻的山區,還未裝設電燈,所以二叔用劣等的石油,放置在空瓶子裏,上面覆著一個鐵蓋子,用布捲成燈心照明,火光昏黃得可憐,且又夾著濃濃的黑煙。我癡癡地望著那滾濃煙,心裏不禁感嘆:這盞油燈終有燒盡的時刻,可是它所遺留的是什麼?一團團的黑煙,飄向無涯的天際,飛向空茫的宇宙。就像人生、往事無痕、世事難料……。
 (五)
 默坐半晌,忽然阿生提著電土火(土話)進來,使得室內顯得異常通明。
 「大哥,我們一起去抓青蛙!」
 「好啊!」我很乾脆地答道。
 「那就快穿上爸爸的雨鞋。」
 「為什麼?」
「因為夜間蛇很多,尤其是池塘邊。」
 阿生一面說一邊遞二叔的雨鞋給我。一提到蛇,我心裏便有點害怕,記得以前老師上生物課的時候,常把蛇描述得特別恐怖,眼鏡蛇、響尾蛇……。據書上說,這些毒蛇毒性很烈,會致人於死地的。
 「怎麼一談到蛇,你就嚇成這個樣子,根本不像個男孩子。」阿生一臉恥笑的意思。
 「誰說我害怕,我只是在想蛇怎麼會特別喜歡夜晚去池塘邊。」
 於是我們邊走邊聊,阿生說:
 「蛇這種動物很聰明,牠是利用夜間出來,一來可免除人類或其它動物的捕獲與攻擊,二來可以捕食。」
 而後阿生說了許多種蛇類,有的甚至連書上都沒讀過。還談了一大堆捕蛇的方法,他所談的每一件事,對我來說,幾乎都是陌生的,因此我心想著,我年紀雖比他大,可是在生活經驗的累積上,阿生可能要比我多。
 到了四周都長滿蔓草的池塘,晚風吹過,蘆葦被吹得聲聲作響,阿生他領先越過蔓草堆,來到了小土堤邊,回頭對我說:「你要一起去抓,還是在這裏等我?」
 我想了一下,急忙說:「我在這裏等你!」
 於是阿生拿著電土火沿著池岸猛撲青蛙,他一直沿岸抓去,留下我蹲在岸邊的小石上,遙望著那沒有月亮只有星星的夜空,我不禁感觸很多。這裏跟臺北同在一宇宙之中,這裏的人和大臺北的人還不都一樣是人,但兩地的人們相較之下,一個是利慾薰心,認為金錢是人生唯一的生活保障,所以追求物質美好是人類最正確的動機與方向。另一個卻是為生活而生活,從困苦的工作中去體認生命的意義,咀嚼生命之芬芳,在他們的生命裏可能對「享受」感到很陌生,但是對「快樂」卻感到熟悉。因此前者是為享受而生活,後者則為生存而生活。所不同的是一個生命永遠是空虛的,另一個則是實質的。
 忽然一個軟軟的東西,由我腳邊掠過停在我站立的小石下,由於山裏很黑,我看不見是什麼東西,我發出一聲驚叫,心裏出現了那個恐怖的字眼「蛇」。阿生遠遠地急忙跑回來,問我:
 「什麼事?」
 「蛇!」
 「在那裏?」
 「小石下。」
 阿生把電土火往小石下一照,發現那軟軟的物體根本不是蛇而是一隻小青蛙,我看了又好氣,又好笑又不好意思。阿生用火照照我那嚇了發青的面孔,很得意地對我說:
 「要不要送醫院?」
 「不用了,倒是想早點回去休息,今天跑了一整天的山路,心身都很疲倦了。」
 「要回去,你先回去,我自己在這要抓。」阿生停頓一下面帶笑容地對我說:「反正夜也深,山路難走,你又是近視眼,沒有我的火,你是回不了家的!哈……。」
 我想了一下,的確如此,此地距離茅舍還有一段路程,甭說山路不熟,即是熟也是回不去的,因為山裏入夜來實在很暗。以前自己總是嚮往一個人到深山裏獨居,過著飄逸野鶴式的神仙生活,現在我才深刻的體會到那是一種幻想。人性的弱點,往往只看到外表美好的一層,而忽視了內質痛苦的一面。那些嚮往山居的人,大都是不曾真正待過山中;同樣地,嚮往海的人,也都是那群不曾經過海上漂泊生活的人。
 「好!你不回去就算了。可是我知道你不聽我的話,就表示你不喜歡我到你家玩,那這樣好了,明天一早我便回去,永遠不再來看你。」我故做一臉憤怒,阿生看見我生氣,便低聲地說:
 「好嘛,回去就回去,何必生那麼大的氣,其實我也是在逗著你玩而已!」
 於是我們相視而笑,折回原路。
 (六)
 為了要討好我,消除昨夜的憤氣,阿生提議要帶我去溪谷抓青蝦,一談到青蝦我是樂得不得了。前次我來此時,二叔曾帶我去抓,可是數量太少。據二叔說這裏的蝦,大部份是被外地的人或用電的,或用藥迷醉後抓走。二叔說此地雖近乎人煙絕跡,可是每逢端午節到中秋節這段期間,都有專門採擷野蜂蜜的人來,他們不但採野蜂蜜。(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