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走在讓許多台北人回憶四起的中山北路上,想探訪一棟古蹟重建的電影藝文空間,這是一段很私密的行程,不想驚擾別人也不想被驚擾。像去見一位曾經愛過卻分開多年的舊情人,我坐在庭園的椅子上久久,從建築物內蔓延出來的歷史與變遷,和誰花了多少心力與金錢,成就它今日的新面貌:::,這些沒有親身參與的歷程,也就沒有太深刻的記憶,如同聽他人轉述一個事件的淡然。
但來到這裡,「電影」卻化成了一個美麗的天使,牽著我的手帶我回到從前,像是一個週六放學的午後,我與幾個同學趕去僑聲戲院看成龍的「警察故事」,那是我們千期萬盼,等了好幾輪才終於等到外島上映的機會,幾個女生嘰嘰喳喳進入一座破舊的電影院,和無數穿著草綠服身上發著汗臭味和菸味的阿兵哥,共同坐在硬邦邦的木板椅上,聽著掉落滿地的瓜子殼聲,一見有女學生擠進,像是發現美女般猛對著我們吹口哨,也難怪裡頭的光線太昏暗,否則保證讓他們嚇得掉頭走人,總是要經過這些折騰,才能好好的看上一場電影。
或是正處在一段因工作而產生的疲憊期,必須靠剪貼報章雜誌的電影訊息,來尋找繼續生活下去的動力,可能因為一則報導的引誘,會預謀性的先堆滿整個冰箱的食物,去經歷躲在房間剖開撲滿後坐在床上數錢的歡愉,再帶著愧疚不安的心情,對母親撒謊說要去台北看一個快病死的同學,實際上是參加一個有電影創作課的文藝營,去看了幾場非看不可的電影。
時間再靠近一點,是二十五歲時的年節前夕,隨著「螢火蟲映像體」,日以繼夜耗在翟山坑道,跟著扛攝影器材和劇組人員晃進晃出,以玩票者的身分,那麼無雜質、純粹的成了獨立製片電影的一員,導致我每回在路上,看見架起燈光拿攝影器材的陌生人,不管他們拍什麼東西,注目許久後總是會泛起一股我雖不在你們範圍內,但心將與你們同在的相惜之情。
愛上拍電影的氣氛後,每隔一段時日總會找個藉口買張機票去台北,那時眼裡只有台北,容不下別的地方,然後和一群姊妹淘在忠孝東路閒逛,有氣無力的陪她們繞了一圈,便央求幾點後在誠品書店前集合,她們會玩笑的發出一句「裝氣質喔?」後再放我單飛。我開心的像一隻飛舞的彩蝶,一定得先看看匯集在一起的藝文文宣,再直走到底窩在一個不太醒目的角落下,急著找尋有關電影劇本創作的書籍,一待就是好幾個鐘頭,看關於王家衛、李安、侯孝賢、蔡明亮等人的電影評論,連楚浮、法斯賓達、高達、伯格曼這些聽都沒聽過的導演書都買回來看,像中了電影的魔咒,一發現書中常提到的電影,便開始按圖索驥買錄影帶,連黑白畫面的四百擊、單車失竊記:::也不管身上的錢帶著夠不夠(反正那時候已經有卡),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刷下去,回到金門後就一個人關在房間內,聚精會神看著影片,有時淚流不止,有時狂笑不停,愛極了這種觀影的過程。
多令人懷念的一段拍片時光,我想此生不會再有了,即使有應該也找不回那份不計一切的狂熱。年歲漸長,想到當初因為夢想而來台北生活的理由就想笑,成為一個電影工作者的夢如今也澈底遠離了,有著和張愛玲說的:「我覺得一切繁華熱鬧都已經成過去,我沒有份了。」的相似心情。
但回首遙望,那畢竟是年少時一個最耐人尋味的夢,是一種深刻又堅持的追尋過程,今日的我沒有遺憾。
台北之家
從藝文及資訊的角度來看,住在台北是何其幸福,對喜歡看電影或想從事電影工作的人來說,台北之家的誕生,無疑更是一種鼓舞和振奮。
從捷運中山站4號出口往左轉,幾分鐘後將會看見一棟隱匿於樹旁間兩層樓高的白色洋房。它興建於一九二五年前後,早期為美國在台領事館,建築層面略成方形,入口朝北,東側突出的迴廊可做為遮蔭用途,簡潔的希臘廊柱、室內採中央走廊梯間佈局,屬三級古蹟。荒廢許久後,終於擺脫閒置的命運,去年由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贊助,在文化局、台灣電影文化協會、建築師梁豫漳及許多人的付出下修復完成,並於二○○二年十一月十日正式啟用。
在地坪不能改、不能鑽孔為保護古蹟原有風貌的限制下,建築師還是成功的賦予它新的生命,營造了一種有別於其它電影院的風味。這是一座電影主題館,館外有庭園式的景觀設計、多處休憩的座椅、和老樹的綠蔭、電影人物嵌置的玻璃外牆,看完電影後可在此處逗留一會兒,體驗不同的文化空間感受。
館內結合了誠品書店名為台北之光的電影主題書館(有無數的電影書,各國的電影史、電影海報、光碟影片),及咖啡餐飲館、電影館、展覽館、藝文館等多種功能空間。這些地方會提供許多相關的電影訊息、定期辦電影講座,讓導演與觀眾面對面對談分享拍片經驗,有志想從事電影工作者也可透過研習課程,獲得更寶貴的實務經驗。
倘若你對拍電影一點也沒興趣,那也無關緊要,光點電影院內會不定期播映台灣及各國多種不同題材的電影,讓你單純的當一個觀影者,輕輕鬆鬆看場電影、悠閒的逛一逛、吃吃東西,也別有一番滋味。
未來,相信有許多可能性會在這裡發生,藉由這座電影主題館的無限延伸,讓電影光源,一點一點燃起每個人心中的夢。
追尋
掂掂自己的能力和處境,揮別了那段想寫一部感人的電影故事,將人的愛和散發揮出來的崇高理想後,我發現許多少女時期的喜好自然消失了,唯獨看電影(書)和寫作至今一直跟隨著,關於電影有太多迷人的回憶,說也說不完。
我喜歡呼朋引伴去看好萊塢聲光震撼的影片,更喜歡獨自去看所謂非主流的電影。其實這一類電影並非全是曲高合寡的藝術片,很多朋友誤解了影展和國片的定義,我想起了二○○一年的金馬影展,我獨自坐在劍潭天幕電影院前吹著冷風,都覺得幸福的表情,及下班後像發瘋似的追逐如「過把癮就死」、「鋼琴教師」、「分道不揚鑣」等「好看得要命」的電影之情景。
直到現在,有些電影還在我的心裡發酵呢,就像多年前看過伊朗片「天堂的小孩」後,那時真想緊緊抱住那個小男孩,好好安慰一下再給他送雙球鞋。陳果的「留槤飄飄」、楊雅吉吉的「鴿子王」、張作驥的「美麗時光」阿莫多瓦「我的母親」:::,還有去年蕭菊真的「銀簪子」,影片開始至結尾,我陷入一種墜入深淵的悲傷,想起了與過世父親那種深厚的感情和他特殊的鄉音,及那些落寞老兵背後淒涼的故事,我無法控制的放聲大哭,鄰坐的陌生男子,出了戲院用異樣的眼神盯著我看,別以為會有什美麗的邂逅,他的表情只差一句神經病沒罵出口。
走在西門町擁擠的人潮中,吃了一碗夠味的阿宗麵線後,由悲傷的情緒抽回現實,我從路旁機車的後照鏡看著臉上又醜又紅的鼻子,再次證明自己面對各種誘惑、金錢名利、情感疏離的社會裡,還有一顆可以感動的心。
真怕她那一天消失不見了。
年少電影夢/國玉
- 2012-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