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是天生流竄的浪漫因子，促使我常有所感，而寄情於寫作或繪畫；還是長久從事創作的訓練，讓我格外敏銳，習於捕捉周遭觸動我的人事物，藉著筆墨留住生活的點滴？日前到傳統市場，遇見有小販在叫賣剛採摘的洛神花，已近中午了，紅得發紫的洛神花似乎乏人問津，仍是滿滿一簍靜置於角落，儘管它艷麗得近乎奔放，此時此刻，也無可避免孤芳自賞的落寞。我平常大多看到曬乾或製成蜜餞的洛神花，較少見到鮮花，對它深感興趣，便趨前一探究竟。老闆看見好不容易有顧客上門，熱絡地招呼，說道：「這是鄉下自家種的，今年大豐收，所以運來這裡賣，可是大家好像不認識它，生意不好呀！」他的熱切加上哀怨的訴求，簡直讓我毫無招架之力，心想：「就買三斤吧，不過一百元嘛！」念頭升起，一趟探花之旅就此展開。
花堆中偶見小蟲或小螞蟻，我得一朵一朵挑選，避開這些「小麻煩」；但對忙碌的我來說，還真是個大麻煩，一朵又一朵的小花，要揀選達三斤的分量，確實需要一點時間啊，當我認真的在做這件莫名奇妙的事時，陸續有幾個婦人湊過來，先後都問我同樣的問題：「這是什麼呀？妳買這個要做什麼？」有趣的是，我還不確定要拿來做什麼、或我會做什麼，因為我根本不會做什麼，純粹只是好玩，只是一種無可救藥的浪漫，好像原本存在想像中或過往經驗裡乾癟的花朵，一旦鮮活的出現在眼前，無論如何都要與它交會，和它對話，甚至相互纏綿，繞成一個美麗的蝴蝶結，留下一個雋永的印記。
我對婦人隨口說道：「可以釀醋吧！」只因為朋友曾送來一大罐洛神花醋，直覺反應後便如此回答，天曉得我根本沒做過。她們看了看、摸了摸，就轉身離開了！原來沒有知音也無同好，我仍是斯人獨立，繼續沉醉於未知的花夢，自得其樂的編織一個故事。老闆叨叨絮絮地推銷自家的產品，我若有似無地聽著，殊不知他眼前的顧客是屬於不理性的消費者，為花而買，買來取悅自己對洛神花飄逸的想像而已。 其實，對洛神花感興趣全源於這個花名，總讓我聯想到魏晉南北朝時文學家曹植的〈洛神賦〉，藉著華美的辭藻牽引，沉醉在唯美的情境，神遊於洛水之上，仰望洛神的丰姿：「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一個美女娉婷出現了，輕盈得像是翩翩飛起的鴻雁，婉約得猶如騰空嬉戲的遊龍，明彩的容顏像秋天盛開的菊花，青春繁盛一如茂密的青松；行止輕靈如薄雲掩月，又若飄蕩不定隨風迴旋飛舞的雪花……。啊！詩人才華洋溢，傾全部情感用文字來繪畫，透過流利的筆觸，一幅美女圖躍然紙上，依稀看見裙裾飄飄，散發幽幽蘭香的絕世佳人，數千年後仍與奇文同留人間，供後人傳頌。
文學與藝術動人之處，在於不會因為時空的不同而有所阻隔，也不會因為中外國度的不同而有所差異，都在表現情感的喜怒哀樂，抒發生活的感懷，以及生命歷程中的感悟。 因此，文學與藝術並不遙遠，也不縹緲，它們就在生活裡。只要保有一片赤子情懷，以單純的意念，原始的聲息，遨遊於文學的美好與藝術的敻闊，用心採擷生活中的點滴，讓單調的日子，有了對美的驚嘆，對真的感動，還有對善的嚮往，如此人生、如此心靈，怎能不鋪展成一片華美錦繡。
洛神丰采／夢花
- 2012-03-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