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
十七、軍令如山
六十年的元宵節，是輪到279旅休息，在前一天晚上，正在計畫將衣服送洗等事宜，電話鈴聲響起，連長要求：「各據點除衛兵勤務外，全員帶工具7點在酒廠門口集合去構築核心陣地工程，只有放半天假以後補休。」這是一句空話，欠我們的假太多了，從來沒有補過。心中雖然再「幹」只能依命令行事。到了工地，司令官李定將軍也來了，他挺著大肚子用手往上一指：「今天灌漿灌到這，否則槍斃你！」師長葛孚謙將軍說：「是」，司令官就離開了，大家立正行舉手禮。師長回頭對旅長蔣逢魁上校說：「今天灌漿灌到這，否則槍斃你！」旅長蔣逢魁也說：「是」，師長也離開了，我們也立正行舉手禮送師長離去。旅長蔣逢魁對營長載卓說：「今天灌漿灌到這，否則槍斃你！」接著旅長也離開了。此時營長召集步七營集合說：「剛才你們都看了，今天灌漿灌到這，否則會被槍斃的，我告訴你們，在我被槍斃前，我先槍斃你，解散！幹活」當天為了不被槍斃，我們幹活幹到晚上十點。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據點，好累晚餐都吃不下。
十八、軍紀似鐵
在外島部隊是輪流休假的，所謂輪休是1/3人員留守，其他弟兄可以輕鬆一下，洗衣服、看朋友等活動；但是切記不要被憲兵碰到，被憲兵碰到、一定會被記違紀，如頭髮過長、衣服不潔、名牌不亮、皮帶銅環不亮、皮鞋不亮、走路沒有抬頭挺胸等等理由記你違紀，所以阿兵哥一看憲兵出來，立即閃避，好像看到鬼一般。若不幸被逮到，那可麻煩了，士兵與班長全副武裝到憲兵連出軍紀操，排長與連長各記申誡一支，並且要找一個軍紀優良回來。曾經我排的一位士兵（苗栗後龍人忘其姓名）因擔任廚房工作上街採買，沒注意被憲兵逮到，違紀的理由是走路沒有抬頭挺胸及皮帶銅環不亮，士兵回來報告，一聽是這個理由實在是令人氣結。這時想起父親曾經對我說過一個故事：徐蚌會戰打垮了，有些散兵游泳逃了出來，在鎮江有一憲兵排被幹掉了，是被自己人幹掉的。理由很簡單，被圍四十天，彈盡援絕，沒吃沒喝的，逃了出來還要求這要求那，乾脆與你同歸於盡算了！我們第一線海防連，構工、卸載、晚上還怕水鬼來摸哨，這種壓力沒經歷過是無法體會的。部隊久訓不戰，要表現軍威壯盛只能在這些細微末節上，衣服、名牌、皮鞋等好像與戰力無關的東西，但是上級如此要求，我們怕被槍斃，只能等因奉此了。為了這件事我被連長、營長罵到臭頭，並且要找一個軍紀優良補回來；幸好福澳憲兵排排長也是預官19期（忘其姓名，輔大物理系畢業，服完預官役後赴美留學）央請他幫忙，他也很爽快的答應。這位士兵只因眼睛不亮付出很大的代價，除了由班長陪同到師部憲兵連出軍紀操外，為了找回「軍紀優良」理髮、衣服送洗又加燙、皮帶銅環擦亮，並練習舉手禮大聲喊：「長官好！」在約定好的黃道吉日、吉時，一切安排妥當之下，主角登場，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看到憲兵排長大聲喊：「長官好！」因表現出雄壯、威武的革命軍人氣勢足為表率，被記優良事蹟。事後這位士兵說，比相親還要累。
十九、千鈞一髮
60年2月28日夜電話通知，「有四艘匪快艇接近東引，被我守軍以90砲擊沈3艘，其中有一艘逃逸」要求各據點加強戒備。第二天出來構工，就聽長官們在傳述昨晚偉大的勝利，我們也很高興，但是有一點質疑就是：90砲是以雷達鎖定目標的，怎能讓他給跑了。大概隔了兩三天，那天我們正在工地構築核心陣地工程，突接命令要求所有單位停止構工，限一小時內進入陣地，就戰鬥定位，我們立刻收拾好工具，在連長率領下，以小跑步返回各自的據點。原來對岸不爽，要來討回一個公道，派出大大小小約10餘艘軍艦把東引島圍住，接著是一字長蛇陣，大船在前，小船跟後由北往南示威來了。我們在陣地看了好緊張，很怕萬一真的幹起來，那可不好玩了。幸好他們有自知之明，只是沿著他們的海岸線走，若有越線我們的砲兵老早準備好射擊了，當日是虛驚一場，平安度過，阿彌陀佛！又隔了幾天我方也不示弱，由兩艘陽字號（兩支煙囪的）領軍，帶了三、四艘山字號（一支煙囪的）也到馬祖巡視一遍，並且晚上停泊在南北竿中間水域，我們奉命要加強警戒，第二天沒事海軍就離去了。回想這件事覺得很有趣，雙方好像有一默契似的，做做樣子嚇嚇人，擺威風完畢後大家都沒事。
二十、一觸即發
某日晚餐後，我正準備去15號據點，這時來了一位少校是防衛部的參謀官，還帶來了村長、副村長及7位漁民，要求4條船，每船兩人出海救人。我覺得很奇怪，為何上級沒有命令，我要請示營部，因為港口排事務直屬營部管轄。我問武山158，要我聽通知。這位王少校破口大罵直跺腳，副村長（軍方指派者）即指示村長曹美國及另7名漁民先行上船，看燈號行事，查核漁民身分後放行。此時電話鈴聲響起，說是任務取消，我們立刻以燈號將船召回。我被弄得一頭霧水，也弄不清楚怎麼回事，此時電話鈴聲又響起，指名排長聽電話，我說「我是」，對方劈頭大罵：「你立即到營部來！」接獲命令立刻出發，傳令兵彭維熙（苗栗人，在家是油漆工）要陪我去，我說我一個人去就好了，如果沒狀況我去會安全回來，若真的有狀況，你去也只是多一條冤魂。我一個人摸黑到了營部，營長剛躺下，他坐在床上對我說：「你前半段處理得很好，沒有上級命令前不得放行，但是後段沒有堅持，事情過了就算了，以後要記取此事的教訓。」我解釋當時的狀況，我等於被控制住了，無法抵抗，營長安慰我幾句就放我回據點了。我對此事不能釋懷，我詢問了369砲兵營的前進觀測官，我大學同班同學林振坤及福澳憲兵排排長，最後拼圖出現了：當天司令官等乘坐三條小艇帶了831及慰勞品到高登、亮島去慰勞當地駐軍，只有司令官跟隨的憲兵帶了4.5口徑的手槍是唯一武裝。高登、亮島是離島，物資條件比馬祖本島還差，回程時，發現對岸以魚雷快艇等候，我方很擔心，司令官不能被撈去，所以指派牛角澳！福澳各四船八名漁民準備撈人。當時我砲兵脫砲衣待命射擊，支援此三條小艇安全返航，當夜三條小艇停泊北竿結束對峙。原來是貴陽一號158通知民樂158，民樂158無人接聽電話，所以命令無法下達安國，安國無法下傳武山，武山就無法傳下，當然港口排不知道了，害我吃了排頭，被削了一頓。此件事雖是平安落幕，但使我想起家父告訴我的一個故事，最後一任山東省省主席王耀武將軍曾經槍斃一位團長，理由是作戰不力，最後青島淪陷時，這位省主席也舉雙手投降了，為什麼不自殺呢？
二十一、植樹節
60年植樹節我營奉命在清水山上種樹，頭一天營後勤官帶我們看場地，我們在清水村外往山上看，他用手一指：「第一連由陵線頂端到此鞍部」在山下看得清楚，可是一到現場也搞不清楚哪是哪。反正來了大概就是這兒，就把120萬株相思樹苗種下去就是了。我分配好區域，每隔一步種一棵相思樹苗，沒有人指導我們，反正「革命軍人除了不會生孩子外其他都會」把它種下去就是了。我們在這邊種樹，清水那邊在炸坑道，說是要建發電廠，炸開的石頭有些也落在我們的身旁，實在驚險。我只要到馬祖清水，我都會往山上看，當年我帶隊種樹的地方，現在多了一座墳墓了，當年是沒有的。希望馬祖百姓不要亂葬，保護好青青山林。（未完待續）
刻骨銘心、歷久彌新－記執干戈衛社稷的日子／王靖華
- 2012-04-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