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銘心、歷久彌新-記執干戈衛社稷的日子/王靖華

  • 2012-04-12
 (續昨) 
 二十二、戰雲密佈
 有情報指出,對岸將犧牲20萬人之代價拿下馬祖,因為金門太大了不好攻下,馬祖是九個小島組成、總面積是29.9平方公里,各島的火力又不能互相支援,容易各個擊破,南北竿的火砲支援不到東西犬、東西犬的火砲也支援不到南北竿、東西引與南北竿情況也是如此。我們有三個月的存糧,他們揚言329開始封鎖馬祖三個月,六月底天氣暖和、颱風季尚未來臨之前,開始砲擊馬祖、強行登陸,務必拿下馬祖。因為金門與馬祖好像是台灣的雙眼,監視東南沿海250浬的範圍,拿下馬祖讓台灣成為獨眼龍,有利於以後的軍事行動。
 此消息一出,本來緊張的氣氛更加惶惶不可終日了,白天加緊構築工事,核心陣地工程要提前完成,雙日晚上就是卸載,他們說封鎖馬祖三個月,我們就提高存糧為六個月,將原來倉庫的存糧分配到各級單位去,倉庫的空間存放新進的米糧。為了各據點獨立作戰,規定每個據點存糧7天,每人要準備40瓶的清潔飲水,碉堡內的水池要儲滿戰備水,各據點至少要有7天的獨立作戰能力。所有的武器要完成試射,這一試射就讓我們信心全失,每一據點都有兩挺機關槍,型號不一、有A1式、A4式、A6式三種型式,我排A1式、A6式各一、A4式有4挺 。A1式是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要裝水降溫才能射擊,但是槍口的橡膠塞損壞,沒有替代品,不能裝水就不能射擊。A4式是氣冷式有一三腳架,射擊很穩定。A6式是國軍制式裝備,槍口處有一腳架,攜帶方便,但射擊時震動很大,射手比較吃力。六0砲是連長的曲射砲,射擊10發,4發射出會爆炸,有兩發射出後像石頭一般不爆炸,還有4發在砲管內不擊發,手榴彈的情況也是如此。國造40輕機槍,每隻槍均配有兩隻槍管,但是與槍機合不起來。這些裝備有些是地區裝備,有些是制式裝備,地區裝備換防時要列入移交,A1式、A4式機關槍屬地區裝備,不知交了多少手了,只要槍有在而且擦得亮亮的就行了。經過了這次折騰,檢討起來又是我們不對了,為什麼彈藥沒有翻曬,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不易,坑道內平常天牆壁都是潮濕的,下雨或起霧牆壁就會沁水出來,阿兵哥的棉被都是硬硬的,更何況我們根本沒有休息天,哪有時間與精力來曬棉被、曬彈藥。工兵營來了位士官,來勘察地形、因為我這是澳口要防止敵人登陸,配備342顆人員殺傷雷,先做好標示,在敵人登陸一小時前要做好佈雷的工作。又配給了50加侖的汽油三大桶,準備敵人進來時用火攻。我當時笑說:「我們據點吃的東西最多,包括敵人吃的和自己吃的。」就以排長這一隻卡賓槍就有6000發子彈過癮吧。
 二十三、戰備檢查
 戰情緊急大家分頭準備,營長到各據點來視察據點準備的情形,同時也來鼓舞士氣。營長在看各項工事後,召集大家集合,他以火柴棒擺出敵我對峙地圖,分析當前情勢給我們聽,最後營長說:「各位!營長有老婆和小孩在台灣,各位在台灣都有父母兄弟,今天我們盡心盡力,我們的父母兄弟妻子,可以在台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若是我們有疏失,我們自己不保,我們的父母兄弟妻子亦難保全,各位,我營長跟你們在一起!」聽了他這一席話,當天晚飯都吃不下去。
 後二日,副司令官來戰備檢查,出了很多狀況要我處置,例如;敵人正面攻擊如何處置?我就以步校所學應對,右面來如何?左面來如何?後面來如何?見我對答如流,又到現場去看,散兵坑、交通壕等都做得很確實。最後他出一個狀況:「王排長,你現在被敵人圍困,上級支援不到你,你將如何處置?」「報告,我死在這裡。」此時,站在他身後的一名上校,向我伸出大姆指;副司令官一聽向後轉走人了。
 二十四、牛角澳驚魂
 情況越來越緊張,每天夜晚,海面上都是一點一點,看得到卻是打不到,因為槍響要交東西的。據情資透露,對岸成立了兩個水鬼大隊,每天晚上繞著馬祖島游泳,你看到海面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但是你不敢開槍。有一天夜晚,我正好要就寢,此時傳令兵彭維熙下衛兵,踢開我的寢室門說:「報告排長,我們的船被拉走一條。」這非同小可,牛角澳是馬祖最大的漁港,有17條機動舢舨。我立刻拿了卡賓槍就衝了出去,蹲下去在沙灘上看,海面上一片漆黑、沙灘上也是一片漆黑,只有海水與沙灘交會處,海浪打上來是亮的。我仔細看認真瞧,看有沒有移動的目標,都沒有呢!我算一算沙灘的石頭沒有多,正在疑惑要不要往上報。我問了13號據點的衛兵,陳金崑(苗栗人)他說有人在我們水池處打手電筒,我說為什麼不開槍,他回答的很好:「打不中不打、打不死不圢、打不狠不打」我一聽說:「很好」,有這種兵排長只有去軍法組報到了。如果不往上報,第二天天亮船少了一條,自己就去軍法組報到了,如果往上報,連長、營長是躺在床舖聽上電話的,第二天天亮一算船沒有少,那我可要脫層皮,報還是不報令我兩難,海面上又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此時聽到左側有一聲清脆的玻璃打擊石頭的聲音,此時的衛兵換成何阿鐘(苗栗後龍人,在家是農夫,個子小嗓門大)了,他說:「排長他們來了!」我說:「你不要動」,沒有多久又有第二聲響起,只見何阿鐘從我的左前方向後撤退到我的身邊,以顫抖的聲音說:「排長他們來了!」此時我也是害怕,但是我是排長,又是陣地指揮官,我不能表示害怕,我對何阿鐘說:「這位置給你,你掩護我!」我就匍匐前進到他原來的位置,向四周搜索,看不出什麼來?我突然想到該不會是聲東擊西之技,聲在左邊,人從右邊來了,我又爬到右邊來,注視著海面及沙灘又沒有動靜,右邊的衛兵是邱坤恩(苗栗人,在家是木匠)問他有無發現,他回答沒有。我注視著海灘、海面以及海浪打上沙灘的那一線。突然發覺開始漲潮了,心想漲潮是游泳進來,退潮是游出去,這時候想要游出去是很困難的,天亮後我就來一個雷霆演習、威力搜索,來一個甕中捉鱉,看你往那逃!主意一定就交待哨兵,此時哨兵又換人了,我躺在床上,這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中迴旋盪漾。天快亮了,哨兵又換人了,這時兩人一人站衛兵,另一人在廚房準備早餐,我去對衛兵高漢榮(彰化人,原是在工廠作工,退伍後賣布,我在新店市場見過他)說:「今天不准出海。」天濛濛亮漁民就要出海,高漢榮就以台灣國語說:「今天不行出去!」漁民就反抗說:「誰說的,我 們怎麼沒有接到通知!」高漢榮回以:「我們排長說的!」「你們排長呢?」這些我聽得很清楚,知道高漢榮鎮不住了,我就跑出來說:「你們吵什麼?」漁民們就問:「誰規定不准出海的!」我回以是上級(這個上級就是我),我說可以出海時會通知你們,他們聽了就回去了。等到天亮我一數船隻不少,就通知漁民們可以出海了,漁民們很高興,沒有也不敢有怨言。早餐時我對龔班長說昨夜的情況,他立刻一震地說:「為何沒有叫我?」我回以:「當時狀況不明,而且你剛睡著一被吵醒就很難再入眠,若是狀況明朗,不但是你,就是全連、全防區都叫醒,大家都來陪我玩。」龔班長說:「這次你處置得很好,以後若有這種情形,還是叫醒我比較好。」早餐過後,連上在酒廠門口集合,準備到梅石構工,與二排排長洪金龍談起昨夜的情況,他告訴我,昨晚對岸的快艇很接近海岸,他們據點(12號據點)的鄭班長(75砲班,步兵砲直射武器)抬出了75砲,砲彈上了膛,請示洪排長是否射擊,洪排長答以射的中嗎?鄭班長說沒有把握,就作罷了。我心想好家在,沒有問二排,否則昨晚我的決定會改變的,又幸好鄭班長沒有射擊,否則砲火都射擊了,那不是翻了天嗎?
 二十五、政治教育
 每週都有莒光日,這是全員參加的,聽說有位老士官,於莒光日在外行走,被司令官逮到,帶回司令部,請師長去把他領回,這位老士官的下場可想而知了。我營的士官團教育指定我擔任教官,我依照教案,照表操課,發現老士官都在打瞌睡,這對一位老師而言是一大諷刺。下課時我問一位老士官,老士官回以:「排長!三民主義這麼好我們為什麼會到台灣來?三民主義這麼好為什麼我們還在這兒?已經二十幾年了沒有一點新鮮的。」下一節課,我就改變教材,以國際現勢,或是新聞分析或是章回小說為體材,這些老士官聽得津津有味,沒人打瞌睡。正在精彩之時,師政戰主任突然出現在講堂後方,我就話題一轉,馬克斯階級鬥爭的繆誤,這些老士官覺得明明說陰陽鏡就是現在的死光,怎麼突然跑出馬克斯來,一轉頭發現師政戰主任三顆花的站在後面,大家都明白了。師政戰主任召見我,告訴我講得很好,上課的秩序很好,只是緊張了一點,請我不要緊張,我心想就是你來我才緊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