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銘心、歷久彌新-記執干戈衛社稷的日子/王靖華

  • 2012-04-13
 (續昨) 
 二十六、梁益利事件
 梁益利是749梯次台中兵,是278旅的戰士,駐守在東犬燈塔下神秘海灣的據點。他剛到馬祖不久,某日站衛兵覺得怪怪的,他跑進去跟班長報告:「好像有水鬼來了!」老班長剛躺下,正要入睡,被這一吵非常生氣說:「我來了這麼久,水鬼什麼樣子都沒見著,你一來就看到水鬼了,去抓一個來,你是戰鬥英雄,總統會配給一個老婆給你。」梁益利沒輒,只有回去站崗,可是衛兵哨他不敢站了,就站在衛兵哨的對面,衛兵哨的旁邊是一交通壕。此時他聽到「悉索」聲,他以三問三答的模式問:「誰!」對方答:「自己人」,這不是我們的口令,他開槍,可是對方在他出聲時就開槍、開的是無聲瓦斯槍,說時遲那時快,只有三個字的時間,我們的梁益利中彈倒地。當據點其他人聽到槍聲立刻衝出來,只見他七孔流血躺在地上,再撥電話,已經是不通了,因為電話線已被剪斷了。東犬有狀況立即全防區都知道了。
 梁益利是中了神經性毒氣,他回憶說當時只聽到對方回答「自己人」,同時聞到一種很特別的香氣,感到頭暈,彷彿聽到有人說:「你背他走讓我來」以後就不省人事了。我方跟據現場留下的血跡判斷,這位中槍的水鬼應該死亡,很可惜屍體被背走。梁員以後到馬祖陸軍醫院來,我特地到醫院去看望他,向他致敬。他中了神經性毒氣後全身軟弱,給他一張50元馬幣,他竟然拿不起來。後來以32號艦專程送台灣,由8位大夫會診,這裡有榮總,美軍琉球醫院、克拉克空軍醫院等醫師醫治。此事件後,上級規定站衛兵者一律戴防毒面具,加強防毒訓練。
 我退伍後遇到朱關祺醫官(他與我內人在龍泉榮民醫院共事),他是查驗現場的醫官之一,他也說那位中槍的水鬼必死無疑,因為是用步槍近距離射中要害,現場至少流了2000C.C.以上的血,一個正常人失血過多必死無疑。
 二十七、參加喜宴
 牛角村往牛角嶺的山坡上,住著陳姓三兄弟,平常三兄弟一起出海打魚,若不出海就打石頭,幫小弟蓋房子,因為小弟要結婚了。喜宴當天給了我張喜帖,我當然依時赴宴。當我踏進陳家時,只有我一位賓客到,其他人都看不到,我想離去,可是被陳家留下。原來當地習俗,要等新郎倌一位一位的請,要請三遍,新郎的朋友請一遍就應出席,比較重要的請第二次就出席,新郎的舅舅要請第三遍才出席,我是比較貪吃不請自來。
 在喜宴中,我被安排在首桌,他們都是村中的長老,只有我最年輕,他們說的福州話我又聽不懂,反正既來之則吃之。喜宴到一半時,媒婆牽新娘子出來,向每一桌的賓客作揖口中唸唸有詞,我聽不懂應該是一些吉祥話。接著有一位小男孩,端著茶盤到各桌,大家就放零錢在盤子內,我也跟放。第一輪完畢後,小男孩又端著茶盤到各桌,大家就拿起杯子喝茶,我也跟著做。新郎倌來敬酒,被他的朋友們灌酒,現在回想起來挺有意思的。
 二十八、牛角村的美女
 牛角村當時有兩大美女,第一位是曹香嬌,她對人冷淡,家中有一撞球檯,另作些針線,替阿兵哥縫縫補補,現在是麗堤民宿的老闆娘;另一位是曹水秀,她比較活潑,會理髮。記得剛到港口排在她那兒理髮,她說:「你們港口排新來的排長是大學生很驕傲唷!」我回以:「妳看我像不像那位排長。」她停下手中的工作說「不像」。後來她想進據點來玩,被衛兵擋住,她就大聲抗議說:「為什麼以前可以?」我聽到此聲音出來看一看,她一看是我,就吐吐大舌頭離開了,聽說嫁到高雄,我很佩服他老公不怕留馬18年。
 二十九,我的薪水
當時排長的薪水每月1178元,我每月存收支組800元,另要扣一些錢,剩下 342 元,我一個月用不完。看電影在梅石是每場4元,在山隴是5元。洗澡大盆是10元,小盆是5元。撞球一杆是2元,一個上午只花10元。理髮好像是5元,其他就沒有支出了。我每月會買一些土產寄回台灣。店裡賣的蝦米是40元一斤,我跟老百姓買是13元一斤,但是無法郵寄,因為沒有店家的證明郵局是不受理郵寄的。我們有變通的辦法,跟店家買一小部分,大宗的還是跟老百姓買,請店家出證明,馬祖地方小、所有的百姓多多少少都有點親戚關係,店家都會答應的。當退伍時,收支組通知要把存的錢領回,我想了很久,要如何安全的把錢領回,是不是要傳令兵彭維熙帶槍保護我,再仔細一想這太招搖了。於是決定一個人去領,當一切手續辦完了,收支組的同仁,將一疊鈔票放在我面前,我不曉得拿,於是說:「你的錢為什麼不拿走?」我回以就這麼少唷!對方回答說:「你要多少?」這才使我恍然大悟,原來辛苦了一年就這麼一點點錢,這麼一小疊,這還是我第一次擁有這麼多錢。
 三十、檢討會
 每一期預官結束時都有一個檢討會,從旅部檢討會開始,接著到師部開檢會,旅長蔣逢魁上校在師部檢討會上稱讚我279旅標準的步兵排排長。我回想怎會有如此的殊榮。蔣旅長同仁給他一個尊號「鬍鬚仔」因為滿臉海盜鬍,同時見人就是開罵,幾乎沒有一件事情他會滿意,很幸運的我沒被他罵過。或許這就是被他稱讚的原因吧。
 到防衛部開檢討會時,我被點名發言,我覺得我們有些同期同學都拿一些小事情來講,沒有觸及根本問題,要我講就要講有深度的。我說:「各位長官請看,我們牆壁上寫的是:誠實、確實、踏實的三實軍風;可是我發現各級長官帶領我們作假。」我舉出個人例子,總司令于豪章上將來馬祖視察,第三連連長返台休假,同時缺一名排長,從步9營調一位副連長來說是第三連連長,這排長缺就由我來充任,那幾天就跟第三連的弟兄在一起「頭上插根草、野外跑一跑、回來洗個澡、今天過去了!」不必構工倒也快活。防衛部安排第三連表演的節目是班攻擊,我就是那位指導官,原來我在步校受訓時,步兵四大科目:攻擊、防禦、搜索、警戒,在攻擊、搜索科目時,我都擔任實習幹部學的比較確實。最令我不滿的是,課程表一改再改,總司令何時到我們的科目就是攻擊,比如說總司令上午來視察我們的科目表是攻擊,如果是下午來我們的科目表就是攻擊,當然課程表隨時更換。於是我的結論是:于總司令奉 總統令來視察部隊,于上將回去將看到的情形向 總統報告,總統下令反攻大陸,我們部隊是兵力不足、幹部不足、訓練欠缺,如此的隊伍如何能承擔反攻大陸的重任?」當然長官們有長官的說詞,我只是聽聽而已。
 我退伍時上了船,師部政戰主任特別來看我,說是奉師長之命來關心我,我了然于心,知道他的心意。
 三十一、銓定資格考試
 民國82年金馬戰地政務解除,原來政委會的這些公務人員要如何處置,當時部長王作榮先生不贊成辦銓定資格考試,我任科長以實施戰地政務條例來簽辦,在條例中最後第二條規定:戰地政務解除時,對原隨軍任用的公務人員,應舉辦一次銓定資格考試,以給戰地公務人員任用資格,舉辦完畢後,金馬銓定資格考試規則應予廢止,經王部長核可。在人事行政局開協調會時,我是第一個發言的,大家一聽都鬆了一口氣。在中場休息時,金門的莊守紀主任,馬祖的劉連官先生立刻跑過來,對我說講得很好,他們怕不辦銓定資格考試,如果公開競爭的考試會考不贏台灣孩子的。劉連官還特別強調馬祖如何如何,我告訴他,馬祖的情況我很清楚,因為59年到60年間,我在馬祖守了一年海防。
 協調會後,要執行會議的決議。我簽以83年6月最後一個星期六為考試日,當時政務次長陳庚金先生問我為何要第二年六月,難道十一月不行嗎?我說:「不行,因為馬祖每週一班船,11月東北季風大若船不開,要等下一週(當時馬祖沒有飛機)。」「那3月呢?」「3月更慘,霧季連飛機都不飛。」「6月為什麼好?」「6月是霧季過了,颱風季還沒來,風險最小,最適合辦考試。」陳次長說:「好吧!就依你了。」我將此項考試的重任交給陳明燕小姐(金門人,現為科長),她很細心將此考試辦得圓滿。我交待完畢後就去英國專題研究半年,等我回國時,承辦科長是莊錫賓,我是專門委員,所以考試試務我沒有參與。
 三十二、後記
 我對馬祖有一份深厚的情感,有機會我會帶人來馬祖玩。我帶過我的同事、同學及我的家人來馬祖,帶他們看當年我駐守的據點以及說明當年在馬祖的點點滴滴。100年登山大會師在馬祖舉行,這真是「軍民一家、同島一命」,軍方支援大卡車、野戰洗澡設備(我服役時沒有的),AP艦來了,C-130也來了,真令人感動。
 100年地方政府公務人員考試,我奉派為馬祖考區辦事處主任,秘書長劉羽茵希望我將在馬祖的點點滴滴寫出來,我欣然應命,將記憶所及和盤托出,請大家指教。另我也去了牛角村拜訪前村長曹美國,曹村長告訴我,戰地政務解除,馬祖自衛隊沒有領到補償金,我大吃一驚,怎會有這等事。當年牛角村自衛隊配合軍方很多勤務,這些都是在戰地政務下運作的,怎可說沒有打仗不給補償,我說下次要來台北抗議時通知一聲,我來聲援你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