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書寫內容一般多為憶舊思親的主題，作家的性情在散文文類中，屬於「文如其人」。張愛玲〈花落的聲音〉是一篇詠物抒情小品文，以花來比擬人事物，頗引人入勝。字數未滿六百字，文章結構流暢、筆觸秀美。她的文學作品幾乎關注人性，乃至於實際物質，展露孤高清雅女性的書寫語彙。
今日華人讀者群，莫不尊稱張愛玲為現代文學潮流的祖師奶奶，當時其作品主要多發表於《紫羅蘭》及《萬象》等雜誌，散發昏黃年代的色調韻味，記錄著繁華已落盡的平淡氣息。學者王德威的評語認為，對世景的洞悉才是張愛玲創作與生命哲學，我深感心有慼慼焉，果真優異的散文若釀酒般越擱置越醇厚。
大凡人們對草木花卉總十分賞愛，而且把花事當成生活中的美麗點綴。於此唯美當中，帶著強烈的感官意象，以及細膩成熟的人生觀照。開頭「無數中彈的蝴蝶紛紛從高空跌落下來」，將飄落的花瓣形容中彈的蝴蝶，不牽動任何激昂情緒，使讀者貼近地感受到特殊的冷眼靜觀。
發現張愛玲的意象與敘事風格豐富，能夠簡潔地運用花的聲音、氣味、色彩、觸覺來交替置換，在白描後又細描點染，讓花的形象在閱讀後產生極大的漣漪。中段部分有幾處暗示式側筆描寫，例如「仍是活鮮鮮的，依然有一種脂的質感，緞的光澤和溫暖……自由舒展地躺在那兒，似乎比簇擁在枝頭，更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美麗。」玫瑰萎謝之淒豔被喻為遺世獨立的美麗，不僅美化了修辭，更詮釋了生命華麗蒼涼的虛幻。
花落的聲音恰似天外飛來之筆地呈現點睛功效，「它們只是在風的輕喚聲中，覺悟到自己曾經是有翅膀的天使，它們便試著掙脫枝頭，試著飛，輕輕地就飛了出去……」文中敘述櫻、梨、桃紛紛開且落的旅行情節，即亦表達用花來寓意人生，也與張愛玲的時空離散感疊合。
宛若嘆息著年華似落英，一句「曾經養過一盆茶花，就是這樣觸目驚心的死。我大駭，從此怕了茶花」，因此，結尾裡小雛菊不露痕跡於蕭瑟的冬季，和整個季節一起老去，此等話語、姿態均符合作家低調的隱沒行徑。閱讀完回思後，簡淨得無累贅堆砌，花落的微弱聲音貫穿全文，美麗與哀愁的情調統一且自然照應。
張愛玲文風並非泡沫式美文，知性之處經常雋永可讀。我想表面多半溫和淡定的人，但其心卻因情理偶猶漲落的潮汐波動著，她所描寫人生的素樸底蘊，往往在生死參差對照之下，穿越外相準確道出了血肉所不及的深刻靈魂。午夜裡朵朵雨花的淅瀝聲音兀自響著，當時刻一來臨，天色將隨鳥鳴白亮起來，然而無論或晴或雨，人們依舊庸庸碌碌地生活，這彷彿是置身凡塵俗世的一種小小無奈吧！
聽得落花細語／楊淑如
- 2012-08-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