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屋往北約五百公尺的範圍,座落兩所小學,一所國中,再加一所大學,所以這是一個學區,補教業的一級戰區。
從路口望過去,掛上招牌看板的補習班有六所,其中四間補習外語,一家是數學資優班,最後的一間則是文理補習班。別條市街,或是隱身在巷弄裡不掛招牌的家教班、安親班,或是才藝補習班就不用再數了。
下午四點半左右,常常可以瞧見一輛雙層巴士載來一車四、五十名學生,停在補習班門口。也或者,補習班的老師一行三人,到學校門口導護學生到上課的教室。小學生,三、四十幾位,一路沿著騎廊,一個接著一個,魚貫往前;一位老師在前引路,一人押尾,另外一位老師則是從旁護衛列隊學生的側翼,來來回回驅趕脫隊的學生,像牧羊的人。
學生「書包」的型式,大小不一,有手上提的,臂上掛的,膀上肩的,後背扛的,或是拖在地上登機箱一樣的「書箱」,形形色色,琳琅滿目,蔚為奇觀。一般說來,多數學生一手抓兩個提袋,另一手推拉一個書箱,或是扛一個背包。
有些家長說起他們對孩子未來的生涯規劃,要嘛就讀美國學校或是雙語學校,日後直接銜接國外的大學;不然念完一般的國中、或是高中後,送子女出國。寒暑假期間子女最好先出國旅遊,或是遊學,參加夏令營,預先熟悉國外的生活和學制。總之,自己的孩子不能輸在起跑點,好還要更好。所以,孩子的背讓書磚壓得越來越彎,如雨淋的青青小草。
回想六零年代,我就讀的小學就在住處前頭,翻過市場的圍牆便是,走路五分鐘。一班五十位左右的學生,只有少數同學是越區就讀。於是,放學鐘響,大家清掃好教室和分配的公共區域,集合,排好路隊,降完旗就可以一路打鬧回家。
那時候,剛進入九年國民義務教育,學校裡一個年級才五班,又是勞動階層的學區,所以學校和教師們都沒有升學的包袱,學生也就沒有課業的壓力,學校因此得以正常教學。當時課後的作業不多,通常是兩頁的國語生字,或是一頁幾道的數學練習題,因此利用休息十分鐘的時間趕一下就可以做完。回家以後到晚飯的空檔,是同學,或是鄰居朋友間的交誼玩樂時間,只有簡單的玩具,不太愛看電視,更沒有電動玩具。當時,沒有太多的汽車,也不擔心遭綁架,每個人家都有四、五個小孩,被綁,再生就有。
印象中,月考或期末考多數是教課書的範圍,上課用心聽講,不用補習,也不用特別準備就可以拿到不錯的分數,所以,感覺上同學都相當有自信,也沒人特別在意成績。高年級以後,級任老師偶而會來個平時考,全班集體眉來眼去,沒聽說有誰太小氣,不把考卷放下來一點;奇怪的是,月考倒沒這種現象,反正我是不知道,也沒聽同學說起。
那個年代,家長忙於生計,只求餵飽家中每一口張開的小嘴,對子女的未來無暇顧及,也沒有太多的期待,只要別混流氓即可。所以,我的小學只要一個書包,就可以把整個學期裡所有的課本和練習本,一骨腦毛全裝進去。一直到了國中,因為通勤,所以多了一個提袋,放水壺便當、體育褲或是其他非每天上課必備的雜物。
總覺得,那時候呆呆傻傻的,看準備升國中時辦的第一張身分證上的大頭照就明白;鼓鼓的兩腮,瞪大的雙眼,像似對世界有無盡的好奇,實際上不過是照像館的老師傅大聲喊著:「眼睛張大點!」被嚇得。
羅大佑先生創作,張艾嘉小姐傳唱的「童年」,大概就是多數那個年代成長的人的共同記憶。大眾媒體不發達,每個家庭的狀況都差不多,誰也沒比誰強,就算有錢一些,也好不到哪兒,所以也沒什麼好比較的。倒是聽說,有些領取政府補助的家庭,在稽查人員訪視時,急忙家裡的一型家電用品藏起來。
總歸一句,那是一個物質匱乏,慾望不高的年代。然後,「客廳即工廠」,中小企業主一卡007手提箱走遍全世界,港劇裡的大哥大要貼身小弟侍候一只黑金剛裝派頭,接著有人搶銀行,有錢人家的小孩被綁架,開始傳聞朋友同事要移民,大家一起抱怨美麗但易捏碎的下一代。歲月,秋風一樣地,掃盡了地上的枯葉。
聽說現在的國一學生,書包加提袋重約六公斤。還記得我那時的體型相當瘦小,大概是三十幾公斤,折算下來,六公斤的書本好重,不只是課業,還包括一整個童年。再想想,他們的童年,不就是走過那個單純而快樂的年代的我們所提供的?不懂。
快樂的重量/敖古仁
- 2012-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