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圖書館借了一本書，談到從牯嶺街到光華商場的舊書攤商的遞變，翻閱以後，我把它列入以後的待購書單。
牯嶺街的舊書攤我來不及尋寶，但是1973年10月，58家舊書攤商陸續遷駐光華商場以後，光華商場及周邊，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及八德路巷弄裡的唱片行，卻占據了我青年時期的重要回憶。我在那個地區流連了好些年，借舊書、買二手書、唱片，順便逛逛假日玉市。
我不是特別愛書的人，但是一直與書有些特別的緣份。小四的時候，來了新的級任老師，決定在班上設立一個小圖書館，因此每週要同學繳交五角，還是一塊的零用錢；收齊公積金之後，利用週六假日去買書，隔週一編目上架，讓班上同學借閱。這個制度實施了三年，直到小學畢業。
那三年，我一直是班上的學藝股長，因此所有收錢、選書、買書、借閱管理的工作全部由我負責，印象中，級任老師從沒插手過問這些瑣碎的細節。每次買完書，我都利用星期天，把買來的書先瀏覽完再帶回學校。三年來，我囫圇吞棗地讀了近兩百本的童話書，和所謂的世界名著。然而究竟記得些什麼，除了一些書名，大概全忘了，不過，卻養成了日後閱讀閒書的興趣。
推算起來，舊書攤商遷駐光華商場的時間應該就是我進入國中的時候。那時，班上的兩位死黨喜歡讀故事書，因此常常利用假日，我們三人偕往光華商場買書。是他們的帶領，我才知道偌大的城市裡，還有這麼一個可以購買便宜書的所在；不過我買得少，因為阮羞澀，所以，通常的情況是好友買書，我讀書，那兩年，我在臥室的床板上看完全套的「亞森羅蘋」和「人猿泰山」，還有部份的「福爾摩斯探案」，沒記錯的話，這些都是東方出版社出版的。
走到光華橋下的商場，階梯分成上下兩個方向，中央的階梯往上，通向我們比較沒興趣的書攤；兩側窄一些的階梯向下，座落一般的舊書商，這邊才是我們買書的地方。
就像圖書館借來的書裡提到的，那時光華商場的還沒有冷氣空調；事實上，那個年代好像根本沒有冷氣機的概念，夏天本來就應該是這麼的乏味，悶熱。蒸薰的熱氣中瀰漫著舊書的霉味，靠近入口處，還有不時傳來的騷尿味。
一下樓，書攤呈「回」字形往兩邊，向後排開。老闆，通常是中年的歐基桑或歐巴桑，坐在書攤前的矮凳上，或是書堆的最深處，一邊望著架在高處的小電視，同時留意往來的客人。多數的時候，他們都是沈默的，偶而，客人來詢書價，或是討價還價時，他們才難得開口。在我那時還算幼稚的目光裡，他們顯得相當嚴峻，不像以前「中國書城」裡的店員小姐那般親切。
那時少數買的書現在全不在手邊，因為後來搬家時全送給了同學。如果記憶無誤的話，那時的光華商場的業種很單純，都是書商，唱片行還沒進駐，橋下的小吃攤車也很少。
國三時，可能因為聯考，所以都沒再上光華商場。大考前夕，班上一位同學福至心靈，帶我去辦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的借書證，從此又接續逛舊書攤的習慣。那時，總是在借書以後，順便再到空氣不太流通的地下室逛逛，就算不買只是看一下也好。
高中時我念的是夜間部，從學校走到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大約要十五分鐘，因為白天有充裕的自由時光，所以常常提早到校，繞個彎去借書，順道逛逛舊書攤。那段時光，書看得多，買得少，零用錢大都拿去買上課的參考書。
那時，光華商場已經熱鬧了許多，不僅小吃攤增加了，連台北工專對面，八德路的巷弄內也有了自助餐店。商場內，正對階梯，入口處最顯眼的位置，現在是一家唱片行，左邊中段的位置也有一家；左面靠牆的第一間是樂器行。後來，隔了幾年，沒記錯的話，樓下又開了兩家唱片行，樓上也有一家。那時候，唱片行只有黑膠的大唱片，還沒有卡帶；年輕人開始唱自己的歌，ABBA當紅，現在看來很土氣的喇叭褲正流行。
接著，我上了大學，兼了家教，手邊多了一些零用錢，開始買一些過期雜誌、翻譯小說和家教用的國中參考書。偶而利用中午的休息時間，踩二十分鐘的腳踏車，從學校到光華商場。
那時，書攤還有不少後來才知道的絕版書，像是黎烈文先生翻譯的「冰島魚夫」、香港人人出版社的「愛倫坡故事集」，還有一本我很喜歡，哈代原著，陳雪門先生翻譯的「還鄉記」，那時書攤的架子上還有不少「人間雜誌」和「文星副刊」。這些書報雜誌目前都還站在我的書櫃裡，見證那後段瞎忙的學生時代。
然後，星期天有了「假日玉市」，巷弄裡藏身了兩、三家古董店，八德路上的地下室開設「三普古董商場」。那時候，我的興趣轉移到音樂上，八德路巷弄裡的「學友唱片行」已經看不到黑膠唱片，幾乎都是卡帶。那時候，最愉快的經驗就是帶一台Walkman，聽Pavarotti的詠嘆調。
服役期間，光華商場的生態又變了，八德路上，還有商場的樓上都是電腦商家，週末假日很多人，大多數是來選購個人電腦或是零組件。唱片行裡，音樂CD也出現了，不到幾年，幾乎不見卡帶的蹤跡。
工作了五年，就在台北交通黑暗期即將結束時，我遷離台北，從此沒事幾乎不上台北；就算難得一次北上，也是匆匆來回，幾乎不再踏足光華商場。對我來說，那一段逛舊書攤，買二手書的日子早已經結束了。
2004年9月15日中央圖書館台灣分館搬遷至中和市中安街的新址。
2008年7月17日，光華商場的攤商，結合西寧電子商場的商家一同遷往市民大道上的「光華數位新天地」。西寧電子商場的前身是中央市場，是四零、五零年代台北市的果菜批發市場，也是我出生的地方，一直到國小畢業才搬走，冥冥中似有若干巧合之處，想來不無悵然。
走過舊書攤／敖古仁
- 2012-09-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