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紀/邱尹麒

  • 2012-10-09
 一紀光陰,鮮明的記憶也散落成化石的依稀,而今一只白燭便足以分明紋理。氣味的血肉漫起,新木、焚香、麻衣;聲音的容顏低語,經誦、鑼聲、哭啼,高遠的白輓落到跟前,一瞬光陰,我再失去一個至親。
 報白是平日的清晨,簡短的文字訊息,出門的準備繼續,全依賴習慣的記憶。一件件浮現的事情,思緒從現在蜿蜒過去,像融雪的河冰。
 熙攘的急內診間,轉過斷層影像後,談話就圍繞著安寧。角色反轉,我猶豫著同事的幫助以遠離這吵雜的環境。躺床邊的大舅一臉倦容,眼裡血絲滿佈。十年的訓練沒有帶給我額外的餘地,身後的老人家安睡著,長輩的決定很篤定,回家去,一起。
 「她說要來台北給你看。」年初的時候,母親轉達著老人家的玩笑話,更早些時候,偶而才響自家裡的電話某天開始變得頻繁。我不再像十多歲時那樣無力,而她或許有了信仰的依靠,從前如何,將來云云,荒煙漫草中慢慢闢出的小徑,即使哀傷的事也似乎能緩緩坦然前行。
 長兩歲的表姐嫁作人妻,紅毯成了童年謝幕的紅幔。婚禮前整理出的老相片有眾多和老人家的合影,那是我們的成長,也是老人家念念不忘的時光,部分的場景我仍可以找出模糊的對應,而絕大多數的事件則全然忘記,只有聲音的記憶一直延續。但是那個響徹山頭的宏亮聲音,也再不能夠用耳朵聽見了,只能在腦海中、在睡夢中、在集體悲傷構築起的幻覺裡。從此一份古老的溫暖被永遠抽離,融冰冷冽,家族聚集,匯集也共享四散的舊事,重燃炭火,傳承下去。
 外婆,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