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河,東岸有間小酒館,酒館的左側有道階梯,階梯的中段打了一個彎,上去是座鐵橋,給人步行或是騎鐵馬過河。
酒館前,沿著階梯的坡道砌了一排排長方形的花壇,花壇的中間佇立一座素燒陶瓷,抱瓶的希臘女神塑像,真人大小,赤足,半裸著上身,右手環腰,左肩斜斜地抱了一只水瓶,可惜沒接上水管,流不出水來。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裡,不知道有多久了,幾年來打酒館前走過,總是望見她,日晒雨淋,停駐在那裡,兀自乾涸。
直到那一天傍晚,走西的陽光灼熱了她的瞳孔,我正好經過,看到她眼裡的光,才正視到她的存在。她身上塗敷的石灰已見斑駁,甚且在她的顱預,破了一個小洞。枯葉落下,靜靜擱淺在她的臂彎裡。
我拾階而上,立在階梯的轉彎處,為她攝下一個臉部的特寫。我以為會有隻燕子,為她銜來春天的消息。
城北有座蝴蝶園,戶外堆砌一座人工水池,池中也立了一座女神像,一恍眼,以為城北的女神有位孿生的姐妹,安身在彩蝶為伴的園池裡。
細細一瞧,池裡的女神左手繞過頭頂,輕扶右肩上的水瓶,腳底的入水口已經接上水管,但是不見清水流出水瓶,可能是源頭的水龍頭關上了。她的背後,壘石堆成一座小山,山上流下一條小水瀑,因為水量充沛,清水澆灌池裡,嘩啦啦的水聲竟然有些噪耳。
女神立在水中應該有相當的時日,苔蘚早已沁侵她懸垂的衣擺,染出一大片的苔綠。望著眼前的女神,我猜,她和城北的女神可能從同一座工廠,不同的母胎翻模出來。只是,她似乎幸福得多了。
這次,我的興趣轉移到她衣擺苔痕的紋理上,我的望遠鏡頭又拉進了一張特寫。
今年二月底,我再到蝴蝶園,發覺園景有些變化,原來池中的女神像,連同她站立的基座都已經遷走了,現在的水池顯得有些寂寞。
過了兩個禮拜,有事到城北,機車故意打個彎,繞到河岸邊,卻見階梯的入口處被黃色的塑膠帶圍住,說是工程整修;目光越過圍障,只見女神瑟縮在坡道旁,還在。
想想,人事變幻,詭譎難辨,竟如城南城北這對女神像的命運一般。所以,人生得意須盡歡,趁著櫻花還開,把握最後的機會,上山賞櫻。
人生得意須盡歡/文:圖/敖古仁
- 2012-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