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三合院前，停著一部三十多年前的老舊骨董牛車，兩邊車輪的軸心鐵製部分已有些斑駁銹蝕，牛軛已毀損，牛車上的木板雖然有一、二塊已經脫落，但大部分依然完好，所以成為數位鄰居孩童的大玩具，他們總是在那兒爬上爬下的，圍著它跑來跑去捉迷藏，甚至爬上牛車，在上面用木劍廝殺起來，童聲吶喊顯得非常熱鬧。而大人們偶而也坐在上面，聊天說笑談往事，把農村的俗事暫拋一旁。恬靜祥和村居的氣氛，不禁讓人憶懷起我們家族的那段牛車歲月。
記得早年，甚少有機車，腳踏車之外的交通工具便是牛車。我們一家人曾經和許多人家一樣，一起搭牛車出遊去拜拜，一路朝聖般的往媽祖廟前去。那個年代，坐上牛車，是最高級的享受，也是貧困孩童生活樂趣的想望。每次鎮上的媽祖生，許多載著全家人的牛車便絡繹不絕的行走在當時尚未鋪設柏油的石子路上，一時熱鬧非凡，成為當年時尚。
童年就讀國小時期，每個週末的下午和周日，我們一家人常坐上牛車下田。父親也順便將一些農事用具如肥料、肥料桶、農藥桶等一起載運到田間的工寮備用。一行數人和牛兒一起邁步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有說有笑的，滿心歡喜，好像是要到田裡野餐郊遊似的，離家兩公里的田裡路程不遠，但也需要半小時的車程，牛兒踩著田間小路而行，坐在牛車上，雖然有時會有些顛簸，身體也隨之一搖一晃的擺動，但那種全身按摩的感覺，頗感覺有一番趣味在其中。兩旁都是三十多年的老木麻黃的老樹，陽光透下的一圈圈的樹影，揮灑在牛車上，有一份清幽之美，一晃眼的時光，屁股尚未坐暖就到田裡了。春夏之交，鄉野兩旁的農作，蔥蘢盈眼的綠意，一畦畦的稻子已有半人高，一路望去，甘蔗園、高麗菜、綠花椰、花生叢、以及結實纍纍紅通通與脆綠交雜的小番茄等等，數也數不盡。至今羨慕一些人的「晴耕雨讀」，而以農業為正職餬口的老爸，照著農民曆的時序耕作，是沒有晴雨之分的，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大地之子。
抑遏不住心中的童心，總是工作勞累之時，躺在牛車上看藍天和悠悠變幻的雲彩，感覺精神舒坦多了。拔除田間的雜草和看顧牛兒吃草的工作，剛開始的新鮮感是一種美好，但久而久之，就視上田為苦惱煩憂的事。
一捆捆鵝黃、脆綠的牧草，是養牛的好食物，當然買牛飼料、自製的乾料甘藷簽也是牛兒愛吃的；牛兒堅毅刻苦的精神是我們一家人的倚靠，因此我們都很疼惜和牠拱處的時光，尤其是父親最善待牠，已把牠視為家中的一份子，每早一定先餵飽牠，再做其他，因為牠養活我們一家人，而不吃牛肉變成我們一家人的默契。
牛與牛車已逐漸消失在農莊，每每看著農耕的機械鐵牛搬運著牛兒，心中自有一份親切感，而我們再也聽不到老農駕駛牛車的吆喝聲，看不到牛車逶迤而行的緩步歲月，似乎是代表著質樸年代逐漸的遠去，一陣陣的嘆息聲再也喚不回純真的無憂童年……。牛車載送著我的童年，也載送著一家人的歡笑歲月，彷彿在吟誦著一首首的詩歌，令人感懷不已，感謝牛伯伯一生的奉獻。
憶懷牛車歲月／林萬來
- 2012-12-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