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西瓜囉！」
命令一下，沒多久大家都來了。扣掉十點前準時就寢的一百六十位新兵，全連排長、班長沒一個缺席，每張倦容底下盡是滿滿的興奮。躡手躡腳，有的清理桌面、有的找報紙鋪報紙、有的張羅板凳，不一會兒我們便整裝完畢。在幾支手電筒燈光聚焦之下，我從保險櫃拿出西瓜刀，再依次由冰箱裡抱出兩顆三十多斤的大西瓜。彷彿某種神秘教派的重要儀式，所有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心中滿懷期盼與喜樂。幽暗靜謐中，竟產生了一種既詭譎又祥和的奇異氛圍。
按照授槍的程序，我把西瓜刀交給打飯班班長。對付這麼龐大的西瓜，全場捨他其誰。他穩定地握著刀柄，再三宣誓自己絕對不辱使命，然後在眾人的驚嘆中，迅速且熟練地分瓜完畢。要不是怕吵醒新兵，我們恐怕個個都要大聲叫好。人人抱著敬意端起一大片西瓜，爭先恐後地猛嚼猛啃，吃得滿臉都是。安全士官在門外把風，激戰中的我們也不忘先替他留個幾片。
不到三分鐘，大伙兒就吃不下了，西瓜卻還剩下大半個。每個人撫著鼓鼓的肚子，不甘心地瞅著桌上剩下那幾片，恨不得多吃一點。有人提議猜拳，輸的再吃一片；有人說猜拳太容易，應該玩遊戲；有人竟頑皮地拿起吃剩的西瓜皮，往旁人的臉上抹去。這樣一鬧，大家都紛紛武裝起來，雙手各拿一片瓜皮互相抹來抹去。「維他命Ｃ，幫你敷臉」、「給你保養一下」、「美容又消暑」……壓低的聲音此起彼落，多出來的幾片在混亂中也不知是誰吃掉、或錯當成武器了。
這場西瓜大戰持續到桌上、板凳上、人人臉上、身上，到處汁水淋漓，每個人都敷了幾次臉。坐下喘口氣後，大家不約而同的收拾起戰場來。有的清理桌面、有的倒垃圾、有的擦桌椅地板，不一會兒便善後完畢。我鄭重地將西瓜刀鎖回保險箱，而後大伙兒在口令中一齊解散。當晚，我們分別又在廁所碰了幾次面。
在單位七個月，就一起吃那麼一次西瓜。從集合到散會，不過二十分鐘。但那也是我當兵的記憶中，唯一一次在每個人臉上發現最真切的笑容。
吃西瓜／賴弘毅
- 2012-12-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