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多年前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但是故事中的男女主角的身影及面容、神情卻仍一直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內。
以我當時十六歲的年紀，對於大人們男女之間的感情之認定是十分單純的，總認為你儂我儂兩情相悅就可「結為連理」雙宿雙飛，從此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因為童話故事中的公主和王子之最後結局不都嘛這麼寫著？(唉！長大後才知道這原來都是一些「誤導」，婚後也不盡然全是所謂的「快樂、幸福」)而且，當年的名作家瓊瑤的情愛小說系列正流行，那一篇的男女主角莫不都是愛得如醉如痴、死去活來？不論遭受到任何的橫逆、打擊，都能咬牙苦撐克服一切困難共締美滿的良緣，即使有的沒有很棒的結局，但在心中的愛戀卻仍是「忠貞不二」的：：：。哇咧！以我當時的青春年少之心境，看著看著這些一篇篇絲絲入扣的精采動人的愛情故事，真是「心生敬佩，好生感動」，當下對於「愛情」真是有著無限的憧憬，當然也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巧遇」、「碰」到自己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我的白馬王子沒出現，但眼前卻就有一對「俊男美女」天天在我眼前時而濃情蜜意、時而喁喁私語、時而談笑風生、時而靜默不語：：：，我成了他們之間的「電燈泡」，在他倆眼中，我還只是個「小妹妹」罷了！
早先我的工作介紹人就向我說了，麗珍姊要「遠嫁」到南洋的汶萊，所以要找一個接班人，原先說一個月後就辭職做新娘的，後來可能因簽証遲發又延了一個月。因此，我與麗珍姊共同上班了二個月。麗珍姊除了皮膚不夠日皙外，簡直可說是一個「美女」了，長長的大波浪微捲的長髮別有一番風情，大大的眼睛、甜甜的笑容，充滿磁性吸引人的聲音，不高不矮的適中身裁玲瓏有致，想不被她迷倒還真有點難哩！我與她一同在服務台的小屋內，大部份是我在旁「見習」，等她離職之後我才能真正的接手「獨挑大樑」。常在一旁靜觀的我見識到麗珍姊待人處事的老練，與人應對進退對答的收放自如。也感受到她個性開朗，臉上常掛著笑容，她更喜歡唱歌，沒事時就隨口唱著時下流行的歌曲，她的歌聲好聽極了！十分悅耳動人。有次跟著她們去勞軍(唱唱歌、發發加菜金，過年過節才有)，麗珍姊拿起麥克風唱歌的架勢，十足是一個台風穩健的歌星，全場的阿兵哥弟兄都拍手鼓掌叫好，要說「歡聲雷動」一點也不為過。我心想：「天啊！我那有這樣的能耐、這樣的歌聲來偶而出場一下？」見到人多我說話都要發抖了，遑論開口唱歌？說不定昏倒在當場。
在我上班的沒幾天後，我們的小屋出現了一位「陌生人」(在我而言)，身裁高挑，長得十分帥，中尉官階，大概二十四、五歲，姓彭，(名字我忘了)只要他有空就常來陪麗珍姊上班、聊天，偶而也買些吃的、喝的，我這他們眼中的黃毛丫頭電燈泡自然也分享到一份，下班後他倆有時就去看一場電影，有時就去散散步：：：。
我雖初入社會工，也無任何的感情經驗，但女孩子特有的敏銳直覺告訴我，他倆是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彭中尉看著麗珍姐的眼睛總流露出一種濃濃的深情，而麗珍姊也總是回應以輕聲細語、笑臉以對：：：。我從沒見過他倆吵架或有任何一絲的壞臉色，頂多只是偶而浮現在彭中尉臉上一些些的靜默神倩，他留不住她，無法挽回一些什麼，而無情的時間卻快速地一天天的過去。我在一旁觀看，卻彷彿也感受到他心中一股極強大的無奈與不捨，他只是一個來金當兵的小中尉，那有能力改變現實中的一切，只能眼睜睜地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盡量在彼此還能見面相聚談笑的日子裡好好珍惜把握住美好的每一分鐘：：：。
我由男同事的口中得知，麗珍姊家境並不好，清晨時還得上菜市場幫母親賣菜後再來上班，她是長女，還有好幾個弟、妹，他父親也無什麼固定收入，而一大家子光靠賣菜及她的薪水是不夠的，但不知是那個好心的親朋好友見她長得漂亮就主動向她父親提親，介紹她遠渡重洋來個「千里姻緣一線牽」。我們都不瞭解她父親是否有特地親自去跑一趟汶萊那個小島？去實地觀察看看對方的人、長相和家境？(聽說滿富有的)但有一點是絕對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父親全權做主允諾下了這門親事：：：。
在當時的社會風氣，仍是一個封閉未開放的狀況，自由戀愛都在科底下偷偷摸摸地「進行」，而「父親」的角色在那個年代仍有其極威權崇高的地位：：：。麗珍姐是無力及毫無理由反抗的，嫁一戶富有的好人家當少奶奶，不用再如此操勞又有何不好？再而，父母親也是為她著想，也或許指望她躍入豪門能好好照顧弟弟、妹妹，拉拔整個家庭：：：。而感情呢？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啊！從古至今，大家的婚姻不全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不都也過得好好的？而年青人的感情都只是空口的話，能有多少實質上的保障及利益？也許麗珍姐身為長女，對於家庭也有很重的責任感，但「愛情與麵包」出現選擇題時，她放下一己之私而毅然臣服於父母作主的麵包之下：：：。
我從來沒問過麗珍姐她與彭中尉交往多久了？他們一向都把我當做小孩子看，而不知道我心中卻一直在為他們惋惜著，喜歡而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要分開？彭中尉心中有多難過、痛苦啊！而麗珍姐表現在外的笑容是真的「坦然面對一切」？還是在「強顏歡笑」，而內心也痛楚不捨？我完全看不出她的真偽，她總是那樣甜美的笑容，不像彭中尉總時而閃過一些悲戚的神色。我在想：也許麗珍姐以「她已接受一切，而與你是普通朋友的角色來相處」來沖淡彭中尉對她的痴情吧！
當他倆離別的日子越來越縮短時，我竟也越來越痛苦，彷彿我也是眼前的男女主角，我的感情太豐富，我完全做不到「事不關己，無動於衷」的地步，我的心也在扭曲著，反問著：麗珍姐妳為何不與彭中尉去台公證結婚？你們倆原可以結成美滿眷屬的，卻活生生被拆散了，我替彭中尉與麗珍姐哀傷著、痛苦著，一段戀情、一首戀曲剎時就要灰飛煙滅了嗎？剎時就要戛然而止了嗎？
沒有任何人能留住「時間」，麗珍姐終於到南洋去了，不再踏進服務台這小屋上班，我正式的獨當一面，我的心中沒有萬分欣喜，而是仍停留在與她的故事之中，停留在分手的悽楚悲傷中。
彭中尉在麗珍姐走後斷斷續續地又來了二、三次吧！也許是想奇蹟能出現，麗珍姐並沒遠走，她又回來上班了！但事實終究是事實，伊人確已遠渡重洋做新嫁娘去了，不會再回來，永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以我當時十六歲的小女生，個性內向拙於言辭，只是靜靜地、悄悄地觀察他與麗珍姐的一切，看著他倆的愛戀，看著他倆的結束，始終沒發表任何一句談話，我看著彭中尉每次落寞的離開，也不會說一兩句安慰的話，安慰的話是騙人的，誰又能撫平他受傷流血的心？誰又能扭轉麗珍姐的千里姻緣？
彭中尉不再出現了，絕望的他想是找個地方自己療傷吧！他不再出現，漸漸地我也少了些精神上的負擔，故事已經結束了，我不能再沉浸於其中，畢竟，我有我的日子要過啊！在往後的幾年裡，我們也斷斷續續地聽到了麗珍姐的幾種版本，有的說她把父母及弟妹都接到南洋去住了，有的說她是嫁給人做「小」的：：：。無論是這些傳聞是真是假，麗珍姐的家人確是已不在島上居住，而我的想法是不論她做大做小，我都衷心祝福她能過得快樂、幸福，也希望彭中尉已覓得另一紅顏知己：：：。
我與麗珍姐只相處兩個月，在我心中卻造成極大的震撼，這讓我對感情重新有了另一種看法，人生不盡美滿事事盡如人意，理想與現實的距離，愛情與麵包的平衡，親情與愛情孰重孰輕，獲得與割捨、名利與地位：：：，在在都在磨練、考驗著人的心。而麗珍姐與彭中尉的故事只是我初入這「社會大學」所上的第一課而已：：：。
及長，漸漸能明白了「時間能改變一切」、「時間能治癒一切受創極深極痛的傷口」。他倆的出現與消失在我生命歷程中只短短的兩個月，但停留腦中的記憶卻是如此永遠的明顯、清晰、深刻，即使是多年以後回想起來，當時的場景，當時的感受卻仍歷歷在目、了然於心。時間能沖淡一切，而同在這地球上生活著的麗珍姐與彭中尉，他們應各自都子孫滿堂了吧！
戀／牧野
- 2013-03-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