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父文/王乙軒

  • 2013-04-05
爸爸:
媽媽走的那年,我僅僅十九歲,當時沒有了母親,對十九歲的我來說,是件遺憾卻也打擊的一件事。而對剛喪偶的您來說,我知道既殘忍卻也無奈。
能體會當時父親對母親的殷殷思念,常在您身邊跟您說,您還有我們這些兒女,而我們會一直陪伴在您身邊,這不是安慰您的話,而是我們真的想這麼做,也會這麼做的承諾。
可母親走後,您的身體每況愈下,您一人獨自承受著病痛的折磨,知道您身體挨著痛苦,卻還是私心的希望您可以一直陪伴在我們身邊,總是懇求老天,可憐我已經早早失去了母親,能否讓我的父親多留在我身邊一些時間,這懇求,老天聽見了,似乎能體諒作女兒的我的這份煎熬,不自覺的,母親離開至今已近十七個年頭。
今年一月二十二日,您肺疾復發,您執意不肯後送回台就醫,您說,您怕自己再也回不了家,您說:您要安息在這片土地上,我在您耳邊輕輕的對您說:親愛的爸爸,只是小毛病,回去打個針,病好了,馬上就會接您回家了。我像安慰孩子般安撫著您,當載著您的直昇機緩緩消失在天際時,我向上天再次祈願您平安的歸來,可是這次老天卻沒聽見我的祈求。
在醫院的這些日子,您整整個把月無法進食,僅靠營養劑維持生命,幾度病危插管治療,我祈禱,我的老父親,這些都是暫時的難挨,再忍耐點,治療結束就會順利康復,爸爸就會回到我身邊的,親愛的爸爸,請您原諒我,這些折磨,作孩子的我,無力替您承受。
在醫院這期間您無數次的堅持返家,您說您想念您的孩子,您說你想回家,聽您在病床上無力的呻吟,拖著虛弱無氣力的聲音,重複著一句一句「回家,我要回家」。這幾個字聽得我的心,糾結著無法呼吸,我卻也只能無力適從的不知所措,可我不想放棄,心裡掙扎著一邊捨不得您這樣被病痛糾纏,一邊又捨不得放開您的手,怕一放手,您就真的離開了,於是仍自私的請願四方神明,請再讓我的父親多留在我身邊一些日子,仍抱著一絲希望的等待有奇蹟,也只能一直安慰您:爸爸呀,快好了,再忍耐一些時間,病就快好了,您得乖乖的,病一痊癒就帶您回家了,怎無奈,我的這股私心卻也背棄了我對您的承諾。
三月十日,您仍不敵病魔摧殘,撒手離開,遺憾我們沒在您的身邊守護;遺憾沒能在醫院看您嚥下最後一口氣,我能體會當下您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同時,該有多不願!
翌日,飛機載著您返回家鄉,我看著您安詳卻又蒼白的臉,握著您仍柔軟卻又冰冷的手,我呼喊著您,對您說:爸爸阿,哥哥帶您回家了,這次真的回家了。
二哥看我哭得心疼,跟我說:妹妹,我們都不能再自私了,媽媽離開後,父親也陪伴了我們好多年,他也苦了這麼多年,他累了,現在是時候該放手把爸爸還給母親了,就算捨不得,但是他得到了解脫,也放下一切的罣礙,所以,我們的爸爸再也不會痛了,是要替他高興的。
而當我看著您冰冷的身體,一動也不動,靜靜的躺著,腦中浮現的是您坐在門邊的矮椅上,聽您訴說過去的往事,您常回憶當時帶著僅存的七十三塊,從北竿老家遷移到這片土地,白手撐起這個家的一切,早年刻苦耐勞,頂著豔陽上田工作,也曾不畏冬天凜冽的氣候,出海捕魚,也曾沒日夜的縫補魚網賺取微薄工資,一點一滴的撫養我們五個孩子長大,教育我們節儉,教導我們善良,教我們作人的道理,教我們懂得感恩。我還記得小時候,您辛苦工作了兩天做碼頭搬運工,就只為了給我買一台腳踏車。有一回牙疼,您心疼的抱我坐在膝蓋上,為了分散我牙疼的注意力,竟給我買了雙前頭有著細細雕花的新皮鞋,而那雙新皮鞋,在當時的年代,或許得要花上您辛苦上山耕田幾天賣菜攢來的血汗錢,可爸爸您卻一點都不心疼,我還記得您寶貝我們這些孩子,每個孩子晚自習下課回家,不管多晚,爸爸都會煮上熱騰騰的宵夜。
以前總覺得爸爸壞脾氣,可是我知道,您犀利炯炯有神的眼神中隱藏的其實都是溫暖與關愛,我們五個都是您的心肝,都是您的寶貝,也知道,您真的很愛很愛我們。
爸爸,想跟您說:這一生您真的辛苦了,做您的女兒,我真的既幸運又幸福,知道我們是您永遠的牽掛,可是現在,您必須得放下您肩上的千斤萬擔,靜靜的追隨著菩薩的腳步,往西方走,請別回頭,您心疼我臉上落下的兩行淚,那一半是不捨,那一半也是祝福!
此刻我們必須放下您的手,然後看您微笑的離開,您的愛仍會伴隨著我們。
因為您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最後一次輕輕的呼喚 我最愛的爸爸 ,
請 您 一 路 好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