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資深守塔員陳清貴
在東湧燈塔裡，陳清貴的資歷比陳天正更久，他在燈塔服務近三十年。今年六十歲的他，說起話來三不五時發出呵呵笑聲，透露出爽朗的個性。
他老家在南竿，民國六十三年跟著來東引擔任鄉長的表哥姜安國，一起到這座島嶼，在這裡落地生根。
從燈塔沿著山坡上蜿蜒的階梯向下走，原本設有霧砲兩座，以及霧笛一座。霧砲早已停用，兩尊霧砲矗立在砲台上，依舊威風地望向廣闊無垠的大海。霧笛原本設置在霧砲火藥庫改建的庫房上方，因為損壞而移除。無論是霧砲或霧笛，皆用於霧季起霧時，警示來往船隻。
陳清貴回憶起過往：「霧砲已經停用很久了，民國七十二年我進來燈塔的時候，就沒有在用了。我聽說以前打霧砲的時候很辛苦，霧砲抬了半天才打一顆，遇到春天下霧時就打。進來的時候霧笛還有使用，使用的方式是三十秒響三秒，只要下霧的時候就用，守塔員在燈塔內控制霧笛的開關。霧笛用了蠻多年，後來才壞掉。」霧笛什麼時候壞掉沒用？他搖搖頭：「這我記不清楚了。」
曾發出巨響的隆隆砲聲，已不在海面上響起：昔日霧笛鳴響，劃破籠罩海面迷霧的情景，也不復當年。
多年來，陳清貴見過海面上各種風浪，他和我分享這些年的經驗：「我們這燈塔是在山腰，比較懸崖峭壁的地方，颱風的話有時候就上不來，也下不去。有時候冬天真的很冷，還有這裡春天會發霉啊！潮濕的太厲害。以前守燈塔比較辛苦，生活起居都要靠自己，大部分都是自己煮。以前人比較多，家眷也住在上面，所以那個環境很擠啊！跟籠子一樣。現在比較單純了，現在就是我們幾個來這裡上班的人在住。」
陳清貴打算做到六十五歲退休，他說：「以前陳寶銀十幾歲就進來燈塔了，他做了四十三年，到六十歲退休。那時候是因為他父親陳高福的關係，以前是這樣子啦！現在就沒有了。現在退了就不補了，從台灣派主任過來。」
我很好奇，守塔員平常負責的工作有哪些？他向我解釋：「除了晚上要開燈發光領航，平時過往的船隻要做記錄啊！還有要記錄溫度、風向等氣候變化，以及船隻動態啊！以前遇到霧季就要發射霧砲或鳴霧笛。另外，還要負責機器設備平日的維修保養。」由於每個班只有一位守塔員，他們工作的忙碌與辛苦可想而知。
東湧燈塔前方是一條國際航線，他表示，來往的船隻很多，韓國、日本和大陸的船隻都有，能見度好的話，一次可以看到二、三十艘船在海面上。
再過五年就要退休，以後會不會懷念這裡的生活？他呵呵笑了兩聲：「你們偶爾來這邊，感覺這裡跟別墅一樣，我們長期在這邊好像沒什麼感覺，就是工作這麼一回事嘛！」
燈塔主燈損毀
民國五十五年九月，來勢洶洶的艾麗絲颱風，造成東引地區重大損傷，至今仍是老一輩東引居民不願回想的傷痛。對於東湧燈塔的工作人員來說，那是一次不堪回首的重創。那次颱風，不斷摧毀了許多東引居民的家園，也嚴重損毀燈塔。透明玻璃罩和折光鏡機的中央透鏡也被打穿。原本三十六萬燭光的燈，從此不再發光。
柏文法主任說：「那個主燈喔！它的透鏡被吹壞掉了，當初評估後沒有修，聽說是因為預算的問題，但後來好像這種東西已經沒人在做了，反而是技術的問題。這種透鏡的東西，現在先進國家好像已經改用LED燈，沒有再用這種透鏡。」
當年，這盞擁有三十六萬燭光明亮度的頭等透鏡燈熄滅後，夜晚的海面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兩個月後在塔頂平台緊急安裝一盞紅色五等燈，但明亮度僅僅兩千六百燭光，不到原有的1％。不只氣勢差了一大截，亮度也明顯暗了許多。
陳天正說：「我們主燈壞掉了，現在都用這個副燈，沒辦法，副燈本來就沒有那麼亮。」陳清貴也惋惜地說：「那個玻璃透鏡要到國外去買，必須花費不少錢，所以沒有去修。」駐守在東引觀測站的魏姓弟兄語重心長地告訴我，東湧燈塔的燈亮度不足，照在海面上會有視覺死角。
今年四十七歲的馬祖日報東引記者陳其敏，是陳天正的姐夫，十幾年來長期關心這塊土地的發展與動態。
他表示：「東湧燈塔現在已經是觀光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部分，它是東引重要的地標啊！也是東引唯一的古蹟。損壞的透鏡如果現在要維修，可能難度比較高一點。這還是要請教一些專家，例如國內最有名的燈塔專家楊仁江，他前一陣子在做古蹟維修的時候曾經去過東湧燈塔，提到必須去國外重新打造透鏡，可能價錢會很高。」
陳其敏認為，重新維修不是不可能，還是要有一些相關的專業人士來評估，必須有經費，有心去做，不然的話，想要重新發光也很難。
眾所周知，法國的光學技術遠近馳名。我曾服務於法國光學儀器公司的台灣代理商，了解法國對於傅立葉光學的應用，以及透鏡製作的相關技術，確實有獨到之處。
現任職於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建築與古蹟保存研究所的楊仁江副教授，擅長古蹟調查研究與修復，他曾於民國八十五年到東湧燈塔進行相關調查與研究，完成一份由連江縣政府出版的《馬祖東湧燈塔調查研究》。
根據東引鄉誌摘錄楊仁江的調查報告，東湧燈塔損毀的頭等透鏡燈具，是中國沿海第一具採用白熾紗罩燈頭的燈具。這座頭等透鏡燈具，燈器是由英國張氏公司製作，蚌形平面折光透鏡則是由法國巴比埃博納及杜韓公司製造。
在這份研究報告裡，他鉅細靡遺地說明了東湧燈塔的歷史沿革與變遷，並提出「燈塔現代化且與古蹟協調」的具體建言。
儘管目前使用的五等燈，亮度不若頭等透鏡燈明亮，對於受損透鏡遲遲無法修復的現況，陳其敏另有一番看法。他笑著說：「現在燈塔基本上也沒甚麼功能，以前有領航的作用，現在根本不需要啦！所以亮不亮沒有關係。如果以觀光的角度來說，晚上燈塔如果亮起來，這風情又不一樣啦！別有一番風情啊！」
幫燈塔換新裝
每年夏天，除了例行性的值班工作，三位守塔員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任務，就是幫燈塔重新粉刷油漆。
這座民國七十七年被內政部評定為台閩地區三級古蹟的東湧燈塔，有著潔淨白色的粗壯圓柱塔身，連同四周圍牆和房舍，如一條白色巨龍盤據在山腰上，氣勢雄偉，巍峨兀立於天地之間，與湛藍晴空與澄澈海水相互輝映，渾然天成的景致，美不勝收。
柏主任表示，除了白天陸續造訪的遊客，有的人選擇清晨來看日出，也有人晚上來看夜景。我想，每個來過這裡的遊客，都曾和我一樣，對眼前的美景發出不由自主的讚嘆，訝異於眼前的景觀。但這美景，其實是辛苦付出的代價。
刷油漆為燈塔換裝，是東湧燈塔每年一大盛事。這件辛苦的工作，非得夏天才能進行。陳清貴表示，每年都在夏天刷油漆，是因為夏天風平浪靜，比較適合這項作業。儘管夏天刷油漆的時候，天氣特別炎熱難熬，但因為冬天風太大，春天過於潮濕，刷油漆的話一、兩個禮拜就會發霉，一年四季只有七、八月的時候，才適合完成這項任務。
他進一步說明：「每年刷這個油漆的時候，還是要看氣候啊！如果氣候不大好的話，也是不能刷。比較高的塔身和塔頂，必須三個梯子兜起來，爬到高處才能刷。除了燈塔，連同樓梯兩旁圍牆、所有房舍內外，每年要用到一百多罐一加崙的油漆，刷的時候必須三位守塔員動員一起刷，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完成。」光是聽他敘述，我就頭皮發麻，這其中的辛苦，真的難以想像。
儘管刷油漆是守塔員每年一度的苦差事，看到遊客們欣喜的表情，辛苦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後記
在東引鄉公所服務十多年的林育賢告訴我，東湧燈塔是世界上唯二可以從上往下看燈塔建築的景點。這難能可貴的景致，每年吸引許多遊客和拍婚紗照的新人前來，值得我們善加對待與保存。
燈塔的存在，不只見證航海文化的發展，也是人類歷史軌跡的一環。燈塔的光亮，更帶給夜航船隻無限的希望與光明。
今日，燈塔的用途已逐漸功成身退，轉型為觀光景點，已成必然趨勢。我相信，聳立在山之巔的東湧燈塔，是這座島嶼永恆不變的守護者。（下）
關於燈塔．東湧／胡遠智
- 2013-05-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