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是這世界上最輕巧而美麗的精靈,我很慶幸生活在有鳥兒陪伴的世界。
詩聖杜甫有「恨別鳥驚心」的名句,應該是詩聖也知道鳥類非常敏感,容易受到驚嚇。
有一次坐在公園中,閉眼養神,睜開眼就看見一隻飛鳥自我眼前飛起。看不清是何種鳥,只見一團灰色的羽毛如箭矢般竄入樹林。剎那間,我有種進入武俠世界的趣味,很新奇。但仔細一想,可能是我突然醒來的舉動驚嚇了牠。
春天的我,早上總愛賴床,盡情的享受躲在溫暖被窩中的幸福感覺。而每天清晨,總有一種清脆的鳥叫聲,喚我起床。那叫聲非常好聽,彷彿在說「起床快!快起床!」。起床後,我就會拿起牙刷,邊刷牙邊遠眺那高踞社區中庭樹梢上的小黑點,疑惑為何如此嬌小的身體,可以發出如此悠遠美妙的歌聲。後來,我上陽明山玩,近距離聽到同樣的啼聲,一看,才知道原來是「白頭翁」的叫聲,也難怪這頭上有白羽毛的小鳥會有「啼明鳥」的稱號。
不知唐朝詩人孟浩然,是否也是在春天早上賴床被「白頭翁」叫醒,才會寫下「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的流傳千古的名詩。
司馬中原先生筆下那「衣裳是用春天黃昏的雲剪裁的,深深淺淺的紫紅色,帶著一層層的斑紋」的「火鷓鴣鳥」,也就是一般所稱的野鴿子,是我在公園內最喜歡觀察的鳥類。我不像司馬先生那麼細心的的體會出牠的鳴聲「七-姑-姑,苦……,七姑-姑-,苦……」的涵意,也不像司馬先生明白火鷓鴣的兩眼為何總是紅紅的。我最喜歡欣賞牠那像兩隻牙籤般纖細的嘴,低頭啄食的模樣。看牠那纖細的嘴,隨便在地上啄食幾下,就滿足的飛上枝頭,總讓我感受到那知足常樂的真諦。
第一次養鳥,是小學二年級,阿姨送我的。
當時與母親到阿姨家玩。阿姨家養了很多鳥,讓我大開眼界。
阿姨家的大鳥籠中有好多對賽鴿,這些賽鴿為阿姨贏回很多的獎牌與獎杯。而很多個小鳥籠裡,則養了「十姐妹」與白文鳥。鐵灰色的「十姐妹」鳥很會繁殖後代,所以才有「十姐妹」的封號。回家前,阿姨送我兩隻白文鳥。那是一對有紅嘴喙、白羽毛,身長約僅十公分,可愛又漂亮的白文鳥,讓我直到睡覺前都將焦點放在牠們身上。
當天,我將四方形的木條製的小鳥籠掛在客廳中間的天花板下。偏偏,爸爸每回經過都嫌骯髒。
睡覺前,我被命令將鳥籠取下,放置於牆角。
隔天醒來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探望這對白文鳥。但是,完好的鳥籠內,只剩下兩小撮,染血的羽毛。是的,我不用問就明瞭,半夜裡,大老鼠跑來,吃了我心愛的白文鳥。
為了填補我內心的空虛,為了充實空蕩蕩的鳥籠,頑皮的我,將主意打到野生麻雀的身上。
麻雀,閩南語稱「厝鳥仔」,可見他們與人親近的程度。不管在哪裡,麻雀都是活潑可愛的一群,他們那熱鬧的生命力,永遠都吸引我的注意。我當然想擁有可愛又活潑的麻雀。
剛開始,我在一隻竹筷子上綁了一條細線,再以筷子撐起一個大碗公,再將一把米放在大碗公下,然後拉著細線,躲起來等愛吃米粒的麻雀。
人家說:「偷雞不著蝕把米。」我花了很多把米,卻都捉不到麻雀。既然誘捕不成,當然就來硬的:用彈弓打麻雀。
將小石頭綁上彈弓,拉緊發射來打麻雀。
也許是年紀小、力道小又很難瞄準;可能是動作靈活的麻雀也不是好對付的;我花了好幾天的功夫才打到一隻麻雀。
被小石頭打到不能飛的麻雀,當然受傷了。塗了藥後,牠被我捉進了鳥籠。
進了鳥籠之後,這隻麻雀既不喝水,也不進食,也不鳴叫,只是在籠中不斷的飛撞木條,想飛出去。第二天一大早,就發現牠竟然咬著舌頭,躺在籠裡,自殺身亡。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敢招惹野外的小鳥了。因為從一隻小麻雀的身上,我明白了自由的可貴。也因此,我不再養鳥,改為賞鳥。
欣賞鳥園或其他人飼養的鳥,雖然養眼,但總會為失去自由的籠中鳥而不忍。所以我還是偏愛到野外賞鳥。
每年的三月到五月,我會從台北驅車南下,帶著望遠鏡,到彰化八卦山賞鷹。欣賞老鷹,返回北方的飛翔英姿。秋季則是到墾丁欣賞過冬遷徙、由北往南飛,過境恆春半島的「國慶鳥」———灰面鵟鷹,群飛的美姿。
其實以前要看老鷹,根本不必跑遠。四十年前的台北,隨時抬頭,就可以看見成群的老鷹在天空飛翔,數量有時候更可達數十隻甚至上百隻。
高空飛翔的老鷹有大有小,住在淡水河邊的我,不知道當時飛翔於天空的老鷹有多少種類。天天都可以看到成群的老鷹,在磚紅色的總統府上空盤旋;在淡水河面上滑翔獵魚;傍晚,就會飛過台北橋上空,飛回觀音山一帶過夜。
當時,大人灌輸「躲老鷹」的警告給小孩子,說,有人飼養的雞隻有被老鷹捉走的記錄,而且老鷹也會把小孩抓去。所以,小時候,每次到戶外玩,我都會很注意在天空飛行的老鷹的動向;想像萬一老鷹對我俯衝時要如何逃跑。可能也因此,我最喜歡玩的遊戲就是「老鷹捉小雞」:拉著玩伴的衣服,躲在扮演母雞的大哥哥或大姐姐的背後,隨著大哥哥或大姐姐的身體方向移動,以避免被扮演老鷹的玩伴捉到。
前些時候,有限電視報導過台北市植物園有鳳頭蒼鷹築巢的消息。跑去找,果然被我看到那炯炯有神的英姿。高踞於樹上的老鷹,令人感受到一股神秘又強大的力量。而當其展翅高飛時,又令人嚮往那瞬間飛上青天的暢快。
我很開心的知道鳳頭蒼鷹適應了都市的生活。台北市植物園是我小學第一次參加班級遠足的目的地,園內樹種多,大樹成林。也是因為在城市裡保留了夠大的自然生態區域,才能讓老鷹這種帶著神秘色彩的猛禽有了可以繁衍後代的地方。除了植物園外,大安森林公園與中正紀念堂也都有老鷹築巢的紀錄。
除了欣賞老鷹、黑面琵鷺、鸕鶿這種候鳥外,其實我覺得最享受的還是在野外,不經意的與美麗的小鳥不期相遇的經驗。
喜歡群體波浪式移動的綠繡眼,是大自然五線譜上最輕巧的音符。
而在花蓮海邊與陽明山的光復樓前,我都巧遇過那傳說中會帶來幸福的「青鳥」。那以深藍為主旋律的彩色鳥,讓我對未來的希望,有展翅飛行的期待。
清晨六點,於故宮博物院前的至善園內,看到一群五色鳥吃著紅色果子的滿足模樣,真令人驚豔。
內湖的碧湖旁的公共圖書館,有一年,是一隻鉛色小水鶇的家。每次去,我都會在圖書館附近找到不斷的輕點尾翼的牠,模樣非常可愛。
陽明山擎天崗附近的小雲雀,與其他台灣高山雲雀一樣,只要啾然一聲,就讓人對牠那無拘無束的自由充滿嚮往。
陽明山的光復樓前,常常會飛來美麗的台灣藍鵲,在樓前的水池中喝水洗澡,那深藍的長尾羽毛與鮮紅色的嘴喙,搭配起來真是迷人。
近年來,台灣保育鳥類的工作有長足的進步。也因此,連都市的公園內,都可以欣賞到很多稀有鳥類。
植物園、大安森林公園、台大校園與中正紀念堂內的水池,都有紅冠水雞的迷你身影。那黑得發亮的羽毛與鮮紅的長嘴喙搭配成一句寫在水草上的優雅短詩,令人不自覺的朗讀再三,捨不得轉眼。
綠頭鴨更是在植物園與台大校園等地成為留鳥。
台北市的士林官邸、植物園與碧湖公園內,都有黑冠麻鷺可以觀賞。這神奇的保育類大鳥,成鳥之前都站在樹枝上,由父母餵食。只要發現樹枝下有大量白色鳥糞,抬頭看,就可以發現幼鳥。長大後,離樹覓食的黑冠麻鷺,如果遇見人,還會表演靜止不動的功夫,非常可愛。在植物園與士林官邸,我都曾經看到大批遊客圍著牠看,牠還是可以很鎮定的靜止不動或自由自在的覓食,一點也不怕人。
而最令我大飽眼福的是,不必老遠跑去七家灣溪或萬大水庫,在台北市的大湖山莊旁的水池中,竟然看到美麗的一對鴛鴦,變成留鳥,在水上悠遊覓食。
鳥緣/響菲
- 2013-0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