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馬祖，除了特有的海島風光和戰地風情之外，留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馬祖，是塊守護傳統人文空間的一塊淨土。古老整潔的村莊聚落，古香古色的境宇廟堂，高大宏偉的媽祖神像，保護到位的古代遺址，豐富多彩的人文景觀，無不在散發著一種濃郁的中華傳統氣息，仿佛讓我走進了兒時福州寧靜的郊野，走進了一種朦朧而生動的歷史歲月之中，讓人驚歎，讓人回味，讓人留連。
馬祖是臺灣地區唯一講福州話的地方。在馬尾下船去馬祖的快艇上，船老大說的是帶長樂口音的福州話，上了島後，在港口，在巷道，在路邊，在市場，那福州腔的鄉語鄉音散發著福州人特有的『金厝邊，銀鄉里』的綿綿鄉情。
在東莒、在南竿，熱情好客的馬祖鄉親將我們領進島上的中小學。我們走進東莒小學，學校走廊外牆上掛著一張又一張的馬祖民謠諺語。上面有《跋落浦》：『 囝相拍跋落浦，看見鯉魚回討牳，蝦吹簫、龜拍鼓，黃蜱扛轎嘴凸凸，草蜢揭旗也辛苦。』《依爹釣龜》：『依爹去海邊釣龜，跋蜀頭老鼠姆。剝 皮，做 襖，爺卜挃，奶蔔討，乞哥沒夠頌，乞弟正正好。』學校校長介紹；學校開設福州話課。
學生學習福州話風氣濃厚。每年學校還給福州話講演優勝者頒發獎狀。參觀後，校長還送給大家由福建省師範大學國外教育學院教授梁玉璋任學術指導的，由連江縣鄉土語言推動小組審核的《連江縣國小鄉土語言補充教材『月光光』》。那十分精彩的圖文並茂的民謠課本，上面有《月光光》、《藍尾星》、《冬節歌》、《真鳥仔》等福州民謠。
其中一首《南竿竹、北竿貓》是馬祖的小孩經過自己變異吟唱的，充滿了馬祖風味。『南竿竹、北竿貓，兩竿竹築蜀頭貓。蜀節貓頭兩節耳，蜀條貓尾四節腳』，『南竿竹，北竿貓，兩竿竹築兩頭貓，兩節貓頭四節耳，兩條貓尾八節腳。』不僅強化了馬祖傳承福州話的風氣，還幫助兒童提高了計算能力，不能不說是馬祖人對民間鄉土文化的一種創造。
我們在國立馬祖高級中學看到學校設置的教育科目也很有特色。除國語、英語、數學等基本課程外，還有自然學程、社會學程、專門學程。學校年段分班，就用儒家的俗語『忠、孝、誠、信』來命名。平時，學校組織鼓勵學生參加島上的民間信仰活動，我們在《高中校訊》中見到學生參加當地五靈公廟和天后宮開展的青年學子古禮成年禮等儒家傳統活動的報導。
馬祖島的民間信仰文化保存得十分完善，各種神社組織十分健全，神誕、迎神等活動十分活躍。島上各位神祗在島民心目中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島上神廟境宇多達40多處。每年食福祈福———擺暝迎神活動是島上最熱鬧的日子，連平時遷居到臺灣或國外各地的島民，都會舉家回到島中參加民間祭祀活動。據介紹島上各個社境自正月初七起就開始擺暝迎神，一直排到正月廿八為止。天天鑼鼓鞭炮聲聲不斷，香煙繚繞熱鬧非凡。我們在馬祖連江縣政府編印的《『采風擷影』———『馬祖之美』暨『海上桃花源』攝影競賽專輯》中見到了許多保護民間傳統建築和民間信仰活動的熱烈畫面，讓人感受到一種由傳統節慶活動所系結的人與故鄉之間關係相連的情感，由神俗信仰而形成的一種凝結親情、鄉情乃至島情的親和力。
馬祖的民間信仰源頭多來自大陸。除了被稱為『西莒之光』的陳元帥信仰外，皆從長樂、連江等地浮海帶來。島上信眾最多的神邸白馬尊王、水部尚書公和媽祖娘娘均是海上救護神，是十分合乎漁民海上生命安全實際的，都是島民生活企望與社會需求所發展和繁衍而來的。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神祗們已成為島民心中的保護神。因此，兩馬實現『小三通』以來，馬祖刮起了『尋根問祖』之風。馬祖島民紛紛組團到大陸各位神祗的祖廟和陵墓去拜謁進香。2006年起，先後有馬港天后宮信眾赴莆田湄州灣天后宮祖廟的團隊，有前往福州台江尚書廟和杭州陳文龍陵墓尋根謁祖的團隊，有先後三批往福州鱔溪白馬王祖廟進香的南竿山隴境進香團隊，以及向其它神祗進香謁祖的團隊。這些信仰活動促進了馬祖和大陸民眾的神緣認同與文化溝通。2011年，大陸的白馬王偕夫人金身在鱔溪信眾的護衛下，前往馬祖巡安。賜福大典在馬祖山隴境白馬王公園廣場隆重舉行。兩岸廟委會主任曹以標與鄭仁雙共同任主持在恭頌疏文後，分別完成上香、獻花、獻果、獻爵、獻帛等禮儀。賜福盛典後，雙方互贈紀念牌匾，當地縣長楊綏生和民意代表曹爾忠等都參加了盛典。白馬尊王暨夫人金身巡安馬祖，實是千秋盛事，人們奔相走告『白馬尊王巡馬祖，同祭先賢祈和平』。兩岸的白馬王文化得到了最直接有力的弘揚。
馬祖民間信仰文化豐富多彩，它幾乎囊括了福州長樂連江一帶的神祗，連古老的閩越人信仰『蛇神』、『蛙神』等信仰也可看見，馬祖各個神廟所保留的宗教儀式和各種簽譜，保留了古老的民俗文化和民間文學，是極寶貴的文史研究資料。馬祖的民間信仰宣導著中華文化的儒釋道思想，島民由民間信仰形成了『同舟共濟，包容尊重』的觀念，展現著島上人家的博大仁愛的胸懷。2011年，鱔溪白馬王偕夫人巡安南竿、北竿、東引等島嶼，每到一島，白馬尊王都拜會了島上其它神祗，弘揚了福州人自古以來所崇尚的和諧共處的傳統觀念，以及『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立世精神。
馬祖島的漁村聚落和各種神廟建築，是海上人家的家園。為了守護傳統建築文化，當地政府出臺保護古建築的政策，給修復舊居居民以獎勵資助，最高的可達到建築費用的80%。島民們恢復舊居積極性空前高漲，愛護古村落，保護自然環境，已成為島民的一種信念。
如今的馬祖雖然飽經滄桑，但仍然是那麼寧靜自然、那麼美麗動人。島邊的海崖石礁，蜿蜒多姿，雄奇可愛；靜謐的海灘上鋪滿卵石和細沙，讓人心儀留連，那傍山層層而起的石屋、魚寮多似長方形印章，小巧玲瓏的，充滿活力。我們在島上連江縣政府大廈前看到片片綠地菜畦，花香如故，真讓人不可思議。美麗的海島，海風吹拂，鷗鷺飛翔，四處整潔，井然有序，不正是傳說中所說的海上桃花源嗎！
馬祖宮廟建築，是挺立在漁村聚落中人文空間的迷人景觀，更是各種神祗來自四方的人文符號。站在山道上俯視那些宮廟馬頭牆，似海浪起伏，又似跳躍的火焰一樣明豔引目，來自閩東和福州一帶的神祗建築馬頭牆，紅紅的亮色，大氣、豪邁、堅挺、火熱，不正是馬祖人那剛毅堅強熱情豪爽性格的生動寫照麼？而仰望那些寬敞莊嚴的歇山頂建築，它素面朝天，承接日月。看著風捲雲霧，聽著浪聲蕩激，就知道那多是來自閩南的神祗宮廟。壯觀的大殿內外，多有精雕細刻的石雕龍柱，磅礡大氣，氣勢恢宏，體現了馬祖人闖風踏浪，愛拚會贏的堅毅稟性和急中生智、化險為夷的智慧品格。
地處閩江口外的馬祖，地處海上交通要津，歷來是兵匪所爭之地，故人雲『山東響馬，福建海幫』。馬祖六千多年前即有人居住，留有大熾坪和亮島等先人遺址。自明中葉以來，這裡為倭寇猖獗、反清義士嘯聚、劫富濟貧者出沒的地方。抗日戰爭時，島上股匪投靠日本侵略者，打著『偽和平救國軍』旗號，危害島民。
1949年，福州解放，馬祖成為兩岸對峙的軍事要塞。歷史的滄桑、形勢的演變，讓馬祖積澱下一種特殊的海島戰地文化形態。這種文化形態既是島事經歷，又是文化遺產。聰明睿智的馬祖人正把握著兩馬『小三通』的良機，努力把這種獨特的海島文化轉換開發成為一種獨特的戰地景觀。他們將東莒的大熾坪古人遺址，將抗倭平倭的大埔石刻，將清時英國工程師設計修建的東湧和東莒燈塔，將盜匪殘害民女的《烈女義坑》、將『偽和平救國軍』時修築的海盜屋、菸館、妓館等建築設施，將兩岸對峙修建的安東坑道、八八坑道、午沙坑道、北海坑道等等現代軍事設施都整合開發成旅遊景點，對遊客開放。他們這種守護海島歷史文化遺產，守護海島戰地文化空間的種種措施，都是經過充分調查和論證後，並寫入海島旅遊開發規劃書後，再經島上民眾機構正式通過後而有序實施的。因此收到了十分良好的社會反映和富有成效的經濟效果。
馬祖七天短暫的采風給我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那就是馬祖人守護傳統歷史和人文空間的種種措施和方法，讓我們進一步看到馬祖人的聰明才智，也看到了只有積極守護和弘揚中華傳統文化精神，那兩岸中國人所祈盼的中國夢才能真正得以實現。
守護傳統人文空間的馬祖／余斯偉(福州民間文藝家)
- 2013-07-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