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老來伴/小荷

  • 2013-07-25
 邊走邊聊,我開始幫長輩阿義洗腦,阿義歲數一大把了,辛苦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從職場上退下來,正好可以雲淡風清過日子,卻把一個家弄得烏煙瘴氣,日子難過到無以復加,讓人搖頭,讓人不捨。若說人生不滿百,那已經七十好幾了,如何過好日子很重要,不是嗎?
 我說:「有些現況改變不了,就先擱下,時間會沉澱。有些事情,不要絕對值太高,能過就好。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別動輒把自己逼上絕境,那對誰都沒好處,兒女更是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不是嗎?」身為晚輩的我有些話仍需顧忌分寸,但卻是誠摯地希望他老人家可以跳脫困境,期望他一念轉天地寬。
 阿義年輕時家裡貧窮,孤家寡人遠從家鄉來到大都會台北打拚,從身無分文到一磚一瓦締造一個家,過程非常艱辛,物質生活雖困苦,但家庭美滿和樂,令人稱羨。太太一早要到基隆漁港買魚回到市場販賣,過中午才收攤,沒有週六,也沒有週日,一個家的經濟重擔也挑起一半。阿義從事盆栽經營,生意不惡,民國六十幾年,台灣經濟剛起飛,有些富商別墅庭院要做假山水池,阿義憑著口碑,工程包到做不完,兩個兒子也乖巧上進,可以說一個家蒸蒸日上。
 那裡知道人往往可以同甘苦,卻難以共享樂,自從不賣魚改賣花以後,太太在花市學會打牌,簽注六合彩、樂透,常三更半夜才入門,一家之主從勸導到重話,責備到鎖門,一路演變至惡言相向,甚至肢體短兵相接,佳偶終成怨偶,一個家從此陷入冰宮,外人也不知如何介入圓場。人世間的苦又一著,這一著水深火熱,日夜煎熬。最荒唐時,阿義花了一百二十萬元幫忙還賭債。廿幾年前,一百二十萬元可以買一棟地點不錯的公寓。流汗所攢的錢瞬間化為烏有,痛心是必然。輸得那麼澈底,阿義以為太太會改邪歸正,沒想到只是短暫縮手,過沒多久 又故態復萌,而且變本加厲,因為想翻本。爭吵因此變成家常便飯,而公說公有理,清官難斷家務事,旁人還真難以置喙。任何事總是一體兩面,也不能歸咎於單方面,阿義太太認為工作之餘,偶而打打小牌,簽注樂透,也是生活樂趣。問題在旁人慫恿之下,忘了初衷而挹注大把金錢。這跟玩股票,一路賠本之後會融資、融券沒兩樣,山窮水盡就這樣造成。夫妻之情至此,宛如狂風暴雨,互相灼傷燒燙,傷痕一旦烙下,過去的溫馨是回不去了。越是暴力冷言相向,阿義太太對婚姻越是心寒,哀莫大於心死,冷漠以對是心的武裝,於是兩個熟悉的陌生人每天各自面對家的冷牆。
 苦苦是兩個原本相愛的靈魂,內心的幽微,是陽光難以照射得到的角落。各自怨懟又各自失落,暗潮洶湧的伏流又一波在雙方各自找人傾訴,埋下更可怕的導火線,有些個一觸即發,泰山崩前的態勢。那是無法描述的失衡,日夜纏繞,鋪天蓋地而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所有暴力的對待只會蠶食鯨吞家的版圖直至一無所有,不是嗎?我懇切地分析給阿義聽。既然無法完全遏止太太的行徑,擔心會不會重蹈覆轍也於事無補,不如先擱下現況,注意力移轉,先著眼於運動健身。啊!時間的巷弄裡,體會人生不滿百是一門功課。那能憂千歲?正氣凜然的阿義來到鹿港文武廟,在武廟,一睹關聖帝君威武莊嚴容貌,心生歡喜。高高興興在廟門外照了相。我問他對三國演義知多少?沒想阿義如數家珍,說最佩服趙子龍救阿斗那一幕,讓他紅了眼眶。我說英雄有淚不輕彈,可見你是有情有義,性情中人。雖然一波波考驗從來沒有停止,但願能化危機為轉機,生命的韌度也許因為這一衝擊而獲得潤澤,褪去稜角,圓融是學習,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