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江海戰記事--為紀念馬江海戰殉難將士129週年祭／林國清 林蔭予

  • 2013-08-19
一
1984年6月，法國派海軍中將孤拔率艦隊進兵臺灣基隆，沒有得逞，回頭闖入閩江口，停駐在馬尾港的羅星塔下。這個艦隊共有9艘軍艦（其中2艘駐在閩江口，以為策應）、魚雷艇 2艘，海軍官兵1830人，配備大炮77門。此外還有4艘汽艇組成小船隊，負責聯絡。一時馬尾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作為馬尾前線的總指揮官的張佩綸，同時會辦福建海疆事宜欽差大臣，曾 6次向朝廷請戰，要求先下手『封港』，用堵塞閩江口的辦法，『關門打狗』。三江口水師營在圓山建有水寨，山頂架有大炮，炮口朝向閩江口。正是『關門打狗』的最好設施，因此全體官兵一致請求炮擊法國軍艦，但清政府以『和談即有成效』為名，嚴令『無旨不得先行開炮，違者雖勝亦斬』。船政大臣何如璋還特別收繳了炮臺的炮彈，至今還遲遲不予發給。
8月23日中午，法國海軍向閩浙總督何璟下『今日開戰！』宣戰書的時候，何璟還在他的佛堂裡燒香。燒罷香，倒真的關心起馬尾的戰事來，至誠至虔地在佛堂裡抽了一條籤。籤譜說：『凶凶凶，估客行舟宿江中，浪翻一夜風。吉吉吉，鹿鳴宴上人得意，金榜題名時。』旁批：『舟行遇風，險象環生；蟾宮折桂，得意終生。先凶後吉之兆。』他稍稍放下了心。可是，現在他聽說戰書已經過來，慌忙搶過，滿紙的『豆芽菜』，看不懂，叫人用漢語讀一遍，只聽說：『法國駐大清國大使館照會大清國總理衙門，正式通知貴國，我駐福州的遠東艦隊奉法國內閣命令，定於西元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二時，即大清國光緒十年初三日未時正式開戰。此後，雙方處於正式交戰狀態，直到戰爭結束。特此照會。法國駐大清國大使館，西元一八八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上午八時。』現在已經是二十三日的中午，離二時的開戰時間滿打滿算也只有二個小時多一些的時間了。請示總理衙門已經絕對來不及，他一時慌了手腳，忙令快馬把戰書送給張佩綸。張佩綸也慌了，口裡禁不住喃喃的自言自語說：『今日，今日怎麼開戰！』他原是主戰派人物，但朝廷嚴令不許『開戰惹釁』，也只好寄希望於和談。何況負責和談的正是他的岳父大人李鴻璋。今日要開戰，無論如何是什麼事都來不及了！他只好先掛起『免戰牌』，把魏翰叫到他的花廳來。魏翰是船政前學堂第一屆畢業生，成績優異，曾為船政派出的第一批留學生，進入法國削浦官學學習造船，回國後在馬尾船政局船政工程總司任職。魏翰既是留法學生，精通法語，讓他同法國艦隊請求展延戰期是最恰當不過的。魏翰義不容辭，跪在地上，接過張佩綸的『今日免戰』的信說：『請大帥放心，為國為民，小的雖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魏翰收好張佩綸的信，半刻不敢耽擱，就往碼頭跑，找了一艘小舢板，伊啞伊啞向法國的旗艦『伏爾他』號搖去。眼看要到了艦旁，魏翰站了起來，高舉著『免戰』書，用法國話大喊：『不要開炮，不要開炮！』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從『伏爾他』號打過來的一顆炮彈就落在小舢板的旁邊，掀起一陣大浪，接著有無數的炮彈向中國的艦隊飛來。中法馬江海戰在中國方面還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爆發了。小舢板被打翻了。好在魏翰沒有死，被趕過來的一個中國水兵救起，送回岸上去。
二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這一天是上午七時三十分左右漲潮，到下午一時三十分，共有六個小時的時間，中方的船頭都對著下游的法國軍艦，用船頭的大炮炮擊法國侵略軍，有力帶勁，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好機會。但過了一時三十分，馬江的潮水開始退潮。退潮了，隨著潮水的力量，所有的艦艇都要轉向180度。這時法國的艦首正好對著中國的艦尾，有利於法國侵略軍對我方的襲擊。因此法國的宣戰偏偏選在下午的二時。先占著不可多得的『天時』。孤拔深深知道自己所占的優勢，二時還沒有到，就迫不及待地於一時四十五分，提前了十五分鐘，向中國的水師艦隊開炮。馬江上一時炮聲隆隆，炮火紛飛。
中國水師來不及收錨，便用大刀砍斷錨鏈，開動主機，分發彈藥，匆促投入戰鬥。這時中國的旗艦『揚武』號左舷中部已被法國的魚雷擊中，正在慢慢地下沉。留美歸國的楊兆楠，知道時不我待，忙開動『揚武』號的尾炮，連發幾炮，都擊中法國的旗艦『伏爾它』號，擊斃了法艦的引水員和幾名法國水兵。法酋孤拔也因此受傷。法國第45號魚雷艇緊緊咬住中國的『伏波』和『藝新』二艦。二艦邊還擊邊突圍上駛 ，避過魚雷艇的攻擊。該魚雷艇立即轉舵進攻『福星』艦。頃刻『福星』艦著火。管帶陳英不肯下火線，義正辭嚴地說：『男兒食祿，當以死報，今日之事，有進無退。』全艦官兵大受鼓舞。『福星』艦即像一條火龍，向敵艦沖去。不幸一顆炮彈擊中陳英腹部。陳英上下骨肉分離，為國捐軀，年僅28歲。接著法艦又擊中『福星』的火藥倉，爆炸聲起，全艦70位水兵壯烈犧牲。
『建勝』號管駕林森林已經肩部受傷，但仍然在指揮室外的艦橋上親自點燃火線，向敵艦射出幾發炮彈，引來敵艦向他圍擊。不幸有一顆炮彈擊中林森林的左腿內側，動脈管斷裂，血流如注。但他視死如歸，仍振臂高呼：『弟兄們，報效朝廷，為國捐軀的時刻到了，勇敢地向前沖去，與敵人同歸於盡！』於是開足馬力向敵艦沖去。只見敵艦上不斷有許多的法國水兵紛紛倒下。到了最後時刻，林森林拔出佩劍對下屬們說：『我愧對八閩父老，惟以身殉職，謝我國人。』縱身跳入大江……。這時，建勝艦的彈藥艙也爆炸了。
全艦的定編二十六人，但有許多陸營官兵自動上艦參戰，至艦沉水底的時候，自管駕林森林以下共有四十七人英勇陣亡，比定員多了二十一名烈士。
『振威』號軍艦在羅星塔附近水域，與敵對峙，忽見法國大型軍艦『凱旋』號從閩江口趕來馳援，管帶許壽山立即砍碇，登上望台，指揮向『凱旋』艦開炮。可是，立刻另有3艘法艦向他包圍來。『振威』艦被打得遍體彈傷，將要下沉。許壽山知道給自己的機會不多，下令開足馬力，向敵艦沖去。法艦眼看不妙，集中火力，瞄準『振威』艦的鍋爐房。鍋爐爆炸後，『振威』艦加速下沉，許壽山抓緊機會，最後還向敵艦開了一顆炮彈，擊傷敵艦。
『永保』、『琛航』是兩艘商船，停泊在船廠鐵水坪碼頭前，本來無十分的戰鬥力。但兩船的300多船員熱血沸騰，突然向敵艦攔腰沖去，要與敵艦同歸於盡。不幸敵艦發現兩船的企圖，拚命地向兩船開炮，兩船未到中途，就被敵艦的炮彈擊中焚毀。從廣東派來支援的『飛雲』也左沖右突，勇不可當。『飛雲』督帶高騰雲親督炮手，開動左右兩舷大炮向敵艦開火。他的一隻腿被打斷了，仍然鐵骨錚錚扶著船旁的欄杆，喝令：開炮！炮彈落在敵艦的炮倉裡，可是『飛雲』號也被敵艦擊中，燒起熊熊的烈火。高騰雲和他的下屬們都一起為國殉難。
據戰後清點，馬江海戰，中方參戰軍艦11艘，被擊沉9艘，自沉1艘，重傷擱淺1艘；損失各式木船40餘艘，列入陣亡名單的官兵736人。中方以戰敗告終。但英國人赫德在觀戰報告中說：『真正的榮譽當屬於戰敗的人們。他們奮戰到底，並且和焚燒著的被槍彈洞穿的船艦一起沉沒。』
三
白龍江、烏龍江、馬江，俗稱福州三江。三江相匯的地方稱『三江口』。這裡有一個小村莊，山環水繞，像一隻『琴』，所以叫琴江。清雍正六年（1728年）春，雍正皇帝在紫金城召見上京入覲的福州駐防軍副都統阿爾賽時指示說，為肅靖海防，要在福州設一個水營。 阿爾賽回福州後即行籌畫，六月，一份擬在長樂洋嶼琴江村創設『三江口水師旗營』的奏摺，標以『十萬火急』，星夜馳送北京。九月，雍正親自主持御前會議，『依折照準，限期完成』。於是第二年七月，513名旗兵便浩浩蕩蕩進駐琴江。《琴江志》說：『雍正六年十月，洋嶼設水師旗營防海。』比清乾隆三年（1738年）福州旗下街建滿族旗營要早了10年左右的時間。
三江口水師旗營占地約1萬平方米，四面有牆，建有將軍衙門和協領衙門各1座，左右翼佐領衙門各1座，公衙 21間，輪操公所30間和1300多間的房舍。排成12條街和許多的小巷。此外還有炮臺、火藥庫、鐘樓、教場、演武場等，有戰爭、演練、生活等一應俱全的功能。
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在馬江海戰最緊張的時候，三江口水師全部出動了。三江口水師營領催署驍騎校許維國和兄弟許維梅，組織全村的男丁，駕著『八槳船』，以古老的平射炮、鳥槍等武器，投入與法國軍艦的殊死的戰鬥。
『八槳船』稱『師船』，有三帆八槳。木殼，長三丈，寬一丈多。每艘配備舊式大炮一門，另有抬槍、鳥槍、大刀、長矛、盾牌等，原用於緝私和維護治安，但一當海戰驟起，三江口水師營的戰士士氣高昂，各營請戰，願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保衛福州城。現在集中在三江口的『師船』戰旗飄飄，戰旗上分別標著『鎮海右營』、『鎮海左營』、『福靖老後營』、『福靖新後營』、『霆慶前營』、『鎮海水師營』、『全福右營』、『潮普營』等等，鬧哄哄的順流而下，向法艦沖去。法艦總司令孤拔舉起望遠鏡大驚：『一隊火攻船，不，一船船的敢死隊！中國的古老戰術，我們因此遭受損失，會被世界各國海軍恥笑的！』他又提醒他的部屬們：『有一艘船靠近我們軍艦，便無法阻擋他們上船。近戰肉搏，太可怕了！』於是他急令：『各艦移動泊位，避免接近，以機槍掃射，最大量殺傷中國人員。』法艦組織了許多的小汽艇，以機關槍穿梭交叉的火力向三江口『師船』掃射。有許多的中國船隻因中彈漏水沉沒，有許多的水師官兵因中彈陣亡。首先沉沒的是『平海左營一號』和『平海左營二號』，接著『平海右營一號』、『平海右營三號』也沉沒了。『閩安左營四號』遭到敵人汽艇的圍攻，機關槍交叉的火力在『四號』船內織成一面火網，師船千總不幸中彈身亡。但『四號船』還是繼續向著敵艦沖去，終因船頭被撞碎，大量進水，半浮半沉向下游漂去。
江面上漂浮著斷桅碎帆。沒有被打死的抱著木板泅水逃生。僥倖沒有死的許國昌等人，跑到江心的圓山水寨，架起小鋼炮向敵艦轟擊。敵艦屢受重挫，膽戰心驚。
許國昌抗法有功，又臨危受命，兼任長門炮臺下塘寨捷字營哨官，繼續指揮與法敵作戰。以後皇帝以其有功，賜以『飛虎旗』傳令嘉獎。但三江口水師營畢竟死的人太多，戰後撈起的死難烈士的遺體有500多具，其中馬家巷裡的男丁竟無人生返。鄉親們把撈起來的屍體集中在村中一個叫『蘑菇石』的地方，進行集體禮葬，還在附近建一座烈士祠，一代又一代的琴江人，每到8月23日，或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會來這裡祭祀烈士的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