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GA,閩北話就是「叔叔伯伯」的意思。從民國45年開始到95年的半世紀的時間,在馬祖各島的軍郵局裡,有一群穿著郵差制服,授有下士到士官長軍階的馬祖當地籍GAGA們,不論晴雨、不畏寒暑、不懼風浪的穿梭在馬祖各島的軍郵局與碼頭、機場之間。
軍郵局是依據國防部頒布的「戰區軍郵設置辦法」設置的,分布於金門、馬祖、烏坵、東沙島及南沙太平島等「戰地」。在各外島地區實施戰地政務期間,交通不便、通訊困難的情況之下,軍郵局所辦理的函件、包裹、匯兌及儲金業務,對於戰地軍民而言,其重要性猶如維生素之於人體,因此,早期軍郵人員,常被外島軍民暱稱為「軍民的維他命」。
民國77年,我基於對軍郵生涯的嚮往,以及繳納房屋貸款的需求,毅然參加當年度的軍郵幹部訓練班甄選,幸運的從二千多名報名者中脫穎而出,也開啟了我一生中璀璨的軍郵生涯。經過為期一個月嚴格的軍郵專長訓練後,於78年1月3日,奉派擔任馬祖軍郵局郵運連絡員(少尉運輸官),負責馬祖與台灣、南竿與各島間的郵件轉運業務。
赴馬祖報到之前,曾有軍郵前輩好意提點,到馬祖只要搞定當地籍的幾位GAGA,就萬事OK了,但是不用抱太大的期望,因為30幾年來,台調的軍郵人員,任滿一年到一年半就必須解召返台,這些過客,與長期居住馬祖的本地籍GAGA存在著語言、文化、利益上的差異性,因而形成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剛到馬祖報到時,多次因為他們的大嗓門,還誤以為他們在吵架呢!經過一段時間相處共事之後,我用「真誠」與「尊重」取得他們的信任,並獲得他們的協助。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是馬祖軍郵局接待室牆壁上的標語,真是感佩前輩能擷取杜甫「春望」中最能引起共鳴的千古名句,貼切的把軍郵人員的心情與使命一語道盡。軍郵前輩林景重先生,在他的大作「憶馬祖第二軍郵局」中曾提到:「民國53年,軍郵運輸官孫憲周兄,與當地郵務士陳依明、徐美輝,接運郵件返局時,不幸翻車,孫兄與隨車同仁吳伯聰及軍方司機,傷重身亡,陳、徐兩人以輕傷,逃過一劫」。文中提到的兩位郵務士,就是我在馬祖服務時患難與共的兩位好叔叔,相信兩位GAGA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民國78年,台、馬之間的交通只有海運一途,每個月只有三個航次,遇到天候不佳、海象惡劣時,還會隨時取消航次。我們為了讓船到當天投入郵筒的郵件也能隨當次航班寄回台灣,會再做一次全島最後收攬工作,不讓已經投入郵筒的郵件錯過航班,淪為須再等十幾天才能寄出的「慢遞」郵件。但是,這項鮮為軍民知悉的加收班次,必須和時間賽跑,因為船到當天,可以說是軍郵局一個月中最忙的一天,我們不但要以最快的速度,處理進口郵件,讓收件人儘快收到郵件,也要讓全馬祖的郵件,趕上開往基隆的運補艦,因此;不但全局上下全體總動員,還要向軍方請求公差支援呢!運補艦乃利用漲潮時進港,一旦靠港,就得和潮水搶時間,時間一到,船是不等人的,否則就有擱淺的危險。
有一次我在執行加收郵件任務時,郵車來到津沙村,進入村子時,心中只掛記著能否趕上航班,不慎將漁民晒曬在廣場的漁網捲入車子的傳動軸中,使車子一時間動彈不得,在情急之下,只好徵得主人同意,取得菜刀一把,將捲入傳動軸的漁網割除,好繼續前行完成任務。事後商談補償事宜,漁民GAGA要價新台幣五千元整,雖然我是很有心負責,但一想到巨額房貸;所幸局裡的幾位GAGA們,都熱心的幫我說情,結果竟出乎我預料之外的「免賠」,真是謝天謝地啊!從這一次的漁網事件,讓我深刻感受到馬祖人的厚道與寬宏大量,當下我暗自期許自己,要更加努力工作,為戰地軍民提供更優質的郵政服務。
78年3月29日馬祖日報第二版報導:「地區軍郵人員的服務品質向來受到民眾的好評,但他們的服務精神則更應獲得全體軍民一致的讚揚。根據馬祖軍郵局方面消息,該局運輸官於本月25日下午,為搶救一袋不慎掉落海中的郵包,奮不顧身的立即跳下海裡營救。在經過約五分鐘與寒風、波浪的搏鬥,終於將已漂流至二、三十公尺外海面上,並即將下沉的十五公斤重郵包救回上岸;在『營救』過程中,運輸官亦因而遭受輕傷,經送軍醫院治療,目前已無大礙」。
在那一次驚險搶救郵包過程中,若不是岸上的星光GAGA及時的拋下那一條救命的繩索,我可能和那一袋郵件一起葬身海底了!外傷很快就癒合了,但碰撞礁岩的內傷,卻折騰我好長一段時間,而書新GAGA浸泡的私房海芙蓉酒,卻神奇的讓我的內傷完全痊癒。
我還要感謝清官、定豪、吉榮、龍珠、天官、金利、美輝等幾位GAGA們,在我旅馬任職期間,把我當成自己小孩一樣疼愛、教導與協助,我與您們所建立的革命情感,將與馬祖陳高一樣越陳越香醇。
令人感傷的是,我們深具光榮歷史的軍郵,已經在民國96年元月1日吹了熄燈號。誠如軍郵前輩王紹莊先生,在「軍郵 再見」一文中感傷的寫到:「身為一個曾經獻身而又熟諳軍郵歷史的人,不免會感到一陣錐心的痛楚,更驚覺到世事真無常,再輝煌的歷史也抵不上現實的無情摧殘」。
曾在戰地共事過的人都會有肝膽相照水乳交融的袍澤情懷,會在生命中留下最深刻的記憶,由衷希望已經在天上的書新、星光二位GAGA也能和我們一起緬懷。
憶•我的馬祖軍郵GAGA們/呂松霖
- 2013-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