濤聲裡詩意的媽祖-簡評《心儀馬祖》中的詩作/張端彬

  • 2013-09-30
 2011年9月,何肇衢、吳長鵬、梁秀中等七位藝術家應國立新竹生活美學館及馬祖芙蓉海畫會邀請,親臨馬祖寫生。於是便有了這本《心儀馬祖》畫冊。畫冊中共28幅畫,每一幅畫都配有詩。《采風擷影》給相片配詩的作者只有謝一誼。為《心儀馬祖》配畫的詩是從《群島六人詩合集》、《采風擷影》、《歲月容顏馬祖印像》這三本詩集中選出來的。作者湘羽、雪泥、謝昭華、羅葉、臺北小雨、謝一誼、千鶴七人。詩風迥異、異彩紛呈,有的詩細膩溫婉,有的詩粗獷奔放,堪稱馬祖詩歌百花園。
 第一首是湘羽的詩《該以多少時光訴說一條石階》。此詩選自《群島六人詩合集》。我去過芹壁。這是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七缸八缽九排連」,海盜藏寶洞的傳說曾吸引不少中外探險家。現在這個傳說中的「寇島盜鄉」成了悠閒的旅遊聖地:「一群人圍聚過來/以圖像與詩歌/擦亮了老屋/交織出聚落的光與熱」。昔日的漁船擱淺了,繁華的漁村也冷落了。百年老屋門前排出了露天咖啡座,成了馬祖當下最時尚的咖啡風潮。是的,新生活開始了,早年「海上喋血的過往」已成了歷史。「曾駐留的足跡/被海邊的季風吹襲/消翳在嶺上拂動的霧氣裡」,就像張善吉先生在他的《最初的記憶》(見《落霞·鐘聲》)的詩中所唱的那樣:「我不願那古老的石磨/還在安然地轉動……」時代在前進。跟不上時代步伐的舊生活自然要遭到淘汰。戀舊可以,復古是倒退!願「咖啡風潮」席捲整個馬祖。
 初讀湘羽的詩,感覺這位作者挺有才氣的。而湘羽的另一首《僻靜·后澳》(見《群島六人詩合集》),我讀後卻有一種沉重的壓抑感:「門當戶對的屋巷/人們離去已二十年了/外遷族裔的記憶/一如被海水磨觸的礫石棱角/粉細·漂浮而虛無」。
 如水的車流、廢氣、濃煙,飄著糞便發臭的河,擁擠的人群,狹窄的街道,火柴盒般的蟄居。這難道就是現代人所追求的都市生活嗎?過去喧嘩熱鬧的漁村如今空無一人,「開門迎客/門外層層潮音湧進/潮來潮複去/徒留空巷在日頭下晾風」。這樣的詩讀後人們的心頭能不沉重嗎?詩人的目光是犀利的。詩人捕捉到了當前社會的焦點:愛虛榮,攀比成風。浮誇,群趨物欲成了當今社會的時尚。貧窮並不可怕。窮則思變,一個民族如果富到只剩下錢,那才是最最悲哀的呀!
 《書齋·漁寮·咖啡屋》(見《群島六人詩合集》)作者是雪泥。畫則是何肇衢創作的,題名為《馬祖芹壁早餐》。自古詩畫相通。畫家雖不是詩人,但他的畫意中充滿了濃濃的詩情,畫面很簡潔:一隻調羹、一塊繼光餅。窗外就是藍色的大海,再遠處是龜島。畫面上沒有一個人物。這就給讀者留下思索的空間:畫面上的主人翁是男還是女?是他在等她?還是她在等他?妙就妙在這裡。雪泥的詩也寫得很含蓄:「我重複的動作裡有人生的況味/迴旋的黑白螺紋/襯托你我/去留姿采、相思的歸程」。
 好詩配好畫。詩情畫意「深隱在浪漫感應的思緒」中。
 「在山海的交界,花崗岩/紮根繁衍的地方/那是家鄉我們永恆的村落/」(謝昭華、羅葉《聚落建築》,見《歲月容顏馬祖映射》)漁村芹壁就坐落在山海的交界處。那錯落有致的一幢幢岩屋就是「花崗岩紮根繁衍的地方」。它就是馬祖漁民的家。有家真好,有了家,我們就不必像落葉一樣四處飄蕩;有了家,我們就可以「透過這些我看見季節、氣候、地形;聽見大自然與生活的對話」;有了家,我們就能夠守住屬於自己的一方家園,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成家才能立業,須知這可是中國人人人都要走的一條傳統老路!有家真好。
 謝昭華的另一首詩《島嶼甦醒》(見《群島六人詩合集》)也寫得很好:「島嶼逐漸甦醒/世界沉睡遠方/冷霧像/小孩覆蓋甜甜夢境的羽被」。詩作者想像力豐富,把冷霧比作「小孩覆蓋甜甜夢境的羽被」是創新,也很形象。芹壁是馬祖地區保存最為完整的四大聚落之一。也許我是從鄉間出來的孩子,對鄉村有一種執著的愛。我沉緬於鄉間的小路,我醉心於故厝後山的清溪。黑夜臨來,我常在榕樹底下追逐光亮的螢火蟲。腳踏在芹壁曲折而悠長的石板路上,耳聽著犬的吠聲,我彷彿回到了孩提時代。「童年的足跡/是雨後的陽光/清晰地在岡陵間移行」。是的,並非過去的都要深深地埋葬。記不清是哪個詩人說過的一句話:一個沒有歷史的城鎮也就沒有光明的未來!
 「邊城是通往文明世界裡的/肺葉與綠帶/是文化融合與活絡的根源/也是人們擁抱夢境的處所」。讀過臺北小雨這四行詩後先是感覺很平俗,沒有新意,似乎也跟曹楷智的油畫《午後》有點脫節,沒有緊扣「午後」去作詩。直至讀完末尾兩行詩「它不是被遺忘/只是不願被塵染」後才猛喝一聲:「好詩!」這如同吃檀香橄欖一樣,剛入口時有些澀,細嚼慢嚥後才吃出味兒來。
 另一首《我在海角寫的一封信》(見《群島六人詩合集》)初讀過後就給我留下深刻的印像:好詩!
 「月影下的海面」本來就是詩意朦朧,再映著一個?細柔淡雅的身影?更顯得如夢如幻。月夜下的少女是在等誰呢「是懷念海那頭的戀人嗎」我想是的。要不然心怎麼會「縈系著浪花,隨波起伏」呢?「別輕笑我癡狂,只因暮念著春風的婉約」。收尾兩行詩便是這位癡情少女心靈真實的傾訴:「當潮音滿簍的思緒,傾洩奔騰/那是我躍動的心」。讀完這首詩後,我的心也躍動起來。很想認識一下這位元詩人。 感謝詩人寫了一首這麼優美的詩,為群島詩壇增輝添色。
 有人說詩是寫出來的。
 錯!
 詩不是寫出來的。它是詩人心靈孕育的兒子,是詩人心血的結晶。用墨和筆寫出來的詩是紙花,沒有生命力。儘管表面看起來色彩豔麗,時間一久就褪色了。只有心靈孕育的詩才是香花,散發一陣陣濃郁的香氣,經久不息,永遠綻放在讀者的心頭。
 臺北小雨的另一首《濤聲裡詩意的國度》(見《群島六人詩合集》)也堪稱佳作。許多來過馬祖的人都讚美它風光秀麗。有人說它是蓬萊仙境,有人誇它是海上桃花源。詩人別出心裁稱馬祖是「濤聲裡詩意的國度」。馬祖確實美。原生態自然的美。這兒山清、海藍、水甜。這兒風和、日麗、花香。這兒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詩,這兒的每一幢岩屋都是歌。唱不盡的詩,寫不完的歌。
 時間總是沿著石階鋪成的小徑緩緩流入村內
 我放慢了步伐深怕擾動漸已凝結在空氣中的寧靜
 對我來說這樣的氛圍
 像是隨著陽光在大海與自然樂奏中
 慢舞著華爾滋
 這就是馬祖!
 蔚藍壯闊的大海點點漁舟,野花盛放的崖岸,純淨無瑕的沙灘,一切都顯得那麼恬靜、悠然。一天它都隨著陽光在大海和自然樂奏中慢舞著輕鬆、歡快的華爾滋。
 千鶴只見一首詩《芹壁隨想》(見《群島六人詩合集》)收入《心儀馬祖》這本畫冊中。我細讀之後覺得挺不錯:「所有的燈都開了嗎/點亮在每一座青石的角落/風與浪道別後小島不再婆娑/那屬於夜的氛圍漸漸罩過了石階/如果曾有海盜盜取了她的青春/那就歸還吧/白髮裡的那個時代/搖櫓的在唱歌」。
 芹壁的夜景是寧靜的。詩一般的浪漫,夢一般的溫馨。在這裡,休閒的人們喝著咖啡,聽著老一輩講述著海盜傳奇而神秘的故事。不遠處,風平浪靜的海面上,「搖櫓的在唱歌」……這就是馬祖-海上桃花源。一個夢與現實組合的世界。
 畫冊中,謝一誼的詩作收得最多,有八首。計:《午後》、《古厝》、《牆》、《紋》、《網》、《守護》、《別有洞天-北海坑道》、《窗》。他的詩,我曾作過簡評了。今天重讀這首《別有洞天-北海坑道》時,我的心頭顯得格外沉重。記得當初曹楷智會長領我們參觀北海坑道時,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它的艱巨之程度不亞於秦始皇當年修築的萬里長城。如果這坑道是在抗戰中挖掘的,用來抗擊日本法西斯主義,那它將在中華歷史上留下光輝的一頁的。須知它可不是石頭與水波的「兩廂對話」,而是骨肉同胞手足互相殘殺。是刀劍的撞擊,是血與火的燃燒!還好這段噩夢上世紀末已宣告結束。
 平生並無其他嗜好,只喜歡讀詩、評詩、寫詩。愛讀、愛評能看懂的詩,自然也愛寫一般讀者能讀懂的詩。馬祖這七位詩人的詩作除個別一兩首略有些生澀外,大多都能讀得懂。通讀數遍後冒昧寫下這篇詩評。不妥之處懇請馬祖文友們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