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注意到這位婦人，是因為她每日的習慣。
她經常穿著淺色休閒服和短褲，腳及綁帶的涼鞋，在每日的下午，三時三十分左右，陽光沒那麼熾曬的時候，從她的住家門口，往路口的方向，抬高腳步，向前行走，約莫五、六間透天厝面寬的距離，然後折返，回到自家門口，完成一個循環。總長，來回共三十公尺左右，就這麼一趟又一趟，一人，不斷的行走，持續三十分鐘到一個小時。
看她的年紀，估計是五十歲出頭。聽「地下里長」陳太太說，她以前是小學老師，因為健康理由，屆齡退休，沒有延長服務年限。所以，她每日行走的習慣是為了復健。
陳太太住在婦人家的隔壁，幾年前回收廢紙的行情正是看俏時，陳太太請附近的鄰居幫忙，將家裡準備丟棄的廢紙書本提到她的家門口。為此，陳太太特別將自用車的車位，空出來，當成整理廢紙的工地。那時候，經常看見陳太太夫婦倆一同在門口，揮汗工作，伴著面前來回的行者，偶而交談幾句。一年以後，陳太太不再回收廢紙，於是自用車又返回原來的門口，婦人恢復一人獨行的慣性。
早些年，我剛遷來這城市的時候，在路上、公園，或是風景區，常常看到中老年的夫婦，手牽手，或者十指交扣像年輕愛侶那樣，一起散步，沐浴在斜陽下。習慣了北部大城快速生活的步調，即使年輕夫婦也少有眼前悠閒的景象，當時心裡有莫名的感慨，或許，燦爛的陽光不僅會改變自然的顏色，也會影響底下的住民的心情。
這條街巷，因為路口有些商家，白天的時候不算太僻靜，固定時間會有聯結車，或是小貨車來運載貨物。婦人無視於這些無謂的干擾，偶而抬抬頭，鬆弛頸項的肌肉；人車較少的時候，還會兩手向前擊掌，發出規律而單調的響聲。聽說，她的先生在附近的大醫院上班，好像是位醫生，日常上班時間難得見到他的人影，假日時偶而會見到她們夫婦一同開車出遊。
想著她舉步行走的習慣，腦海裡浮現出以前留下來的一個畫面。我曾經在北部的海港城市念過兩年書，那時租屋處的樓下有個麵攤，由老夫婦倆共同經營；太太煮麵，先生負責其他雜務，每天，從早到晚，全年無休，賣麵過活。當時，我往返學校和住處一定要經過他們的麵攤，生意清淡時，就會見到他們夫婦坐在板凳上，發呆、休息，相對無言。那時候，我太年輕，望著他們的身影，心裡想以後一定不要這樣生活。然後，時間的影格快轉，現在才覺得，或許平安就是福。一切平平安安，日子過得真的像夜空下的流星，急速一畫就過了，快得很，還要貪圖什麼？
這一天，是個艷陽天，婦人戴上了太陽眼鏡，如常，在街巷裡，來回一趟三十公尺的範圍內，孤獨的行走。「啪！啪！」的掌聲，在向街的兩面牆壁間，隱約地回響。
孤獨的行者／敖古仁
- 2013-1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