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我邀請詩人洛夫到輔仁大學演講，我早已忘記他那一次的演講內容，只記得他的一個觀念。
洛夫先生有一本詩集的封面是他叼著一支菸斗的剪影，因此有學生問他是否抽菸的時候會更有寫詩的靈感？他立刻否認，強調抽菸與寫詩的靈感沒有關聯。
可見，詩可以浪漫，但是人生的態度必須嚴肅，至少在會影響別人的時候。
某天經過社區大樓的管理室，聽到有位住戶正在與管理員侃侃而談，說他已經戒菸一年了，我一聽他言下之意是自認為自己已經戒菸成功，就忍不住插嘴說：「以我個人的經驗，戒菸必須滿三年才算成功。」
我抽菸很講究「尊嚴」，沒尊嚴就不抽菸。
高中以前，抽菸會被捉、被處罰，在學校只能躲在廁所等黑暗的角落「偷」抽菸，因此不管同學如何「勸進」，我就是不抽菸。1979年讀大學以後，吸菸族可以大方的在走廊上抽菸，而且同班同學中，吸菸的比例高，於是我以「社交之必要」的理由，開始抽菸。服預官役的前四個半月，受軍官訓練，被禁止抽菸，我也能不抽菸。下部隊又可以光明正大的抽菸，而且也配給香菸，於是我又抽菸了。
在台灣，大部份的人因為價格與便利性，選擇「長壽菸」當自我的固定吸菸的品牌。而我則是慎重其事的抽過所有能取得的香菸品牌後，才選定自己的最愛。香菸中，我覺得香味最濃的是雪茄，只要點燃，香味四散，彷彿夜來香般濃烈醉人，但是因為價格太貴了，偶爾享受一下可以，以我的經濟水準是不可能每天抽的。有一種菸，吸一口，彷彿在嘴唇上抹上薄薄的一層奶油，香醇宜人，但卻取得不易。
1986年，剛工作不久，只不過應酬多了些，不知不覺的多抽了些香菸，到了年底，我的肺突然比科威特的油井還可怕，不必開採，痰自然的猛湧上口腔，只好到醫院檢查。
誰知檢查後，醫生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準備開刀吧。」
「開玩笑，我健康得很，幹嘛開刀。」雖然回答得很輕鬆，但天曉得，我的內心有多害怕！沒想到他竟刻薄的回說：「是，你是還很健康，還沒得肺癌、口腔癌什麼的；只是因為抽菸多了，支氣管嚴重擴張並發炎而已。」
為了避免開刀，回家後，除了按時服藥並戒菸外，每天一大早，我就到大榕樹下深呼吸，一個月後，呼吸道就漸漸回復正常了。
解除開刀的危機後不久，我又開始吸菸。
就這樣，自1986年至2000年，我徘徊在戒菸與抽菸之間。我很有克制力，不必藉外力（替代品或醫療用藥等），就可以不抽菸。那十五年間，忘記了總共戒幾次菸，只知道戒菸久了就會產生「別人可以抽菸，為什麼我不可以」的不平感，就又加入抽菸的行列。還有一次是戒菸一年多後換了工作，新公司的總經理每次單獨與我討論公務，就要我抽菸，一星期後，我就自動加入與他同品牌的「菸槍」行列了。
戒菸一年以上復抽菸，不騙人，那第一根香菸，不但改變了味覺，原本辛辣的菸味不但變成甜味，而且甜如蜂蜜。而戒了又抽，抽了又戒，則戒菸的痛苦，會一次比一次嚴重。就像我最後一次戒菸，頭上好像被一隻八爪章魚牢牢吸住，不斷的提醒大腦：「抽菸吧！抽菸吧！」
2000年新婚後，愛乾淨的老婆天天嫌我臭，我問她：「認識後不就知道了嗎？」她回說：「沒住一起前，還能忍受。天天睡一起，真受不了。」受不了她的天天嘮叨，而且自知理虧，只好鼓勵自己為健康而再度戒菸。這一次戒菸，前兩年，夜裡做夢還經常夢到買菸來抽；直到戒菸滿三年，聞到菸味，開始覺得討厭。討厭了，當然就不會想抽菸了。這回，我才確定自己戒菸成功了。到如今，戒菸已經超過十年了。
依據戒菸過程的感覺，我認為菸應該已經算是毒品了，只是它的後遺症比較輕微罷了。
詩人洛夫有一首受人傳誦的名詩「菸之外」，詩中有「左邊的鞋印才下午／右邊的鞋印已黃昏了」的經典名句。是啊，人生只有一次，除了吸菸，我們的寶貴時間應該可以運用得更好才是。
香菸之外／響菲
- 2013-1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