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忠烈祠的腹地寬廣,城裡的人最愛趁著夏夜來此乘涼,兼賞港灣城區的夜景。
百年前,這片坡地應該是荒煙蔓草的野地吧,日本人先在山腳下闢建一座神社,十幾年以後,因為舊神社頹圯,所以遷來現址,其間曾經兩度更名。日本人敗走以後,政府在原址改建為忠烈祠,聽說當初並未更動太多的原貌,一直到近四十年前才予以拆除,改建為現在的中式宮殿建築。如今保存得最完整的遺跡是一座紅色的鳥居,目前還矗立在山腳上來的那條山路的彎道上。九十年前,日本皇太子出巡來到島內,聽說,曾經走過那條山路,穿過鳥居,上到那時的神社。
我在忠烈祠山門前的上坡道,打彎龍頭,右轉,直上軍事管制區前再左彎,接著繞進忠烈祠側門旁的停車場。從停車場出來,迎面是一株兩三樓層高,枝葉繁茂的老榕樹,輝映已經逐漸走西的陽光。老榕垂下串串的氣生根,隨風擺盪,還好仍是白天,不然難免產生錯覺。
榕樹,屬於桑科的常綠性喬木,分佈於亞洲的熱帶及亞熱帶地區。生性強健,抗旱耐濕,又有氣生根可以扎進土裡,支撐頂生不斷開展的枝葉,因此容易成為優勢樹種。一株三百歲的老榕樹,枝葉伸展開來,腹地廣衾六、七百坪。
忠烈祠我已經來過幾次,所以這一次不進去了。我逕自穿過花木扶疏的庭園,直下山門附近的觀景台。這裡的遊客比較多,大多圍繞在一座新建的公共藝術品附近,取景拍照。這個白漆的建物是個鋼鐵製品,一人高,很單純,就是「LOVE」四個英文字母,從「愛」的英文字可以俯瞰山腳下,城裡最高的八十五樓層高的建築。上一次我來的時候,這裡還有些零亂,現在顯然乾淨清爽多了。
繞回山門前,我想回去取車,正巧碰見一對中老年的男女在低聲交談,隱約之間我聽見不算太陌生的語言,因此得知他們是日本的觀光客。我懷疑,如果到了他們的年紀,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我會不會到海外旅遊觀光?經過他們的身邊時,老人朝我和氣地微笑,我也客氣地回應以免失禮,彼此欠身而過,並未交談。
聽說,這些年來有些日本老者來城裡「尋根」或是找尋故舊,因為他們在這裡出生,或者他們曾在山腳下的某個城區度過童年的某一段時光。現時,城裡的文史工作者也會到日本搜尋一些失佚的史料,填補歷史隙縫間的一些空白。當然對於年輕一輩,到日本旅遊更是家常便飯。我常想,不同文化間的交流與了解是不是真的能阻止戰爭,或是其他的不幸?關於這一點我沒有太過樂觀的想法,因為它只是一個充分條件,而不是必要條件。可是帶著不幸的記憶與負擔,只會讓未來的路走得更沉重,所以能夠遺忘最好,但是真的忘了,又怕歷史重演;所以最後只能感慨,記憶與遺忘之間,兩難。
現時山腳下的住民,直把這座山脈當成休閒健身登山的場所,還說,它是城的肺,可以濾清城裡重工業區造成的空氣污染。於我,它是一座方便的後花園,可以登山看海,還有仍然自由野放的動植物,而這條山路,便是通達花園的祕徑。只要時間方位允許,我總會繞道這條山路,稍稍擺脫山腳下的塵囂。
從忠烈祠的險降坡回程時,瞥見一對兩人高的「大東亞戰爭碑」,分立在路口的兩端,像是迎賓站哨的衛兵;碑頂還新塗類似黨徽及梅花的圖案,怪的是兩個碑又有些不同。望著石碑,心裡有種虛幻的超現實感,長長久遠的時空似乎瞬時凝縮在碑上的文字及圖案上。左首的石碑旁是爿飲食店攤,還不打算下山的遊客可以在此歇腿,吃食或賞景。
今年的南城是個大暖冬,已經一個多月沒下雨,月均溫應該超過二十度。(完)
後花園/敖古仁
- 2013-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