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多數的上班族而言，中午的休息時間不但無法達到真正休息的效果，反而成為一種緊張的象徵，因為他們必須於短促時間內在速食餐廳與公司之間奔波。
一具具包裝得艷麗而明亮的衣架子，帶著緊繃的面容在街上快速趕路游移。所以，幾乎無人注意到街角的那名男子。那名男子悠哉地來回踱步，身上的衣裝雖然亦是色澤光鮮，卻不像街上疾步奔波行走的紳士淑女衣著那般合身、挺拔。寬大的上裝罩住他瘦長的身材，好像是一只麻布袋套在身上。其實，該令人側目的是他寬大上裝的兩只大口袋，像是塞滿石頭鼓鼓地凸了出來。鼓凸的口袋藉著地心引力沈重地將兩肩以下鬆軟布料拉成兩道皺痕。口袋雖似極大的負擔，但是那名男子依舊悠哉，臉上掛著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街上疾走的紳士淑女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不小心」是那些必須趕回公司吹冷氣的先生小姐們的一大錯誤。「啊」地一聲慘叫之後，街上的人不約而同地轉頭尋找叫聲的來源。一名長髮穿著迷你裙的小姐，神秘的紫色洋裝上竟隱約糊著一塊黃稠的液體，仔細一瞧，黏稠的液體順著她的曲線緩緩滑下，像鼻涕一般捨不得離開紫色的裙角，然而又抵擋不住地心引力。眾人往下一看，是一堆碎裂的蛋殼。而那名男子正在一旁笑得開心。眾人隨著紫衣裝小姐的目光望向正在訕笑的男子，他兩隻手正塞進口袋裡，此時大家才看見那兩只鼓凸的口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當他將兩手伸出的同時，站得較靠近的幾名路人身上也啪啪啪地，一聲接著一聲，雞蛋一枚一枚地砸在他們代表身份地位的光鮮彩衣上，街上慘叫聲不絕於耳。
「啊！瘋子!」
「啊！我還要回公司吶！」
「搞什麼，叫警察，瘋子！快報警！」
「啊！不要！」 ．．．
相對於眾人的紛亂，那名對人砸雞蛋的男子，卻發出有如影星周星馳在電影中誇張的笑聲：「哈！哈！哈！為什麼不幽默一點呢？」然後就快速閃進一條巷子，逃離現場。
那名對人砸雞蛋的男子，姓陳，單名「石」。
陳石第一次對人砸雞蛋，是在農民抗議開放進口火雞肉的那天。
那天，陳石剛好經過現場，他看到一大群的頭戴斗笠的農民與一大卡車的雞蛋而覺得好奇。他跑進人群中跟著亂喊口號。當農民拿雞蛋砸官署時，他原本以為要造反了，而想逃。不過當他看到警察竟然只是舉牌警告並未捉人時，他反覺得有趣，也爬上卡車，拿雞蛋亂丟。直到他發現有個警察瞪著他，才趕緊離開現場。
離開現場後，他回到學校，跑去游泳，遇到了廖然。他們兩人，雖然是同班同學，但是很少講到話。那天，廖然因為一個人來游泳，覺得很無聊，看到陳石也來游泳，就猛與他搭訕聊天。剛開始陳石只是「嗯」、「是」的簡短回話，慢慢的才對廖然吐露媽媽不愛他亂交朋友，游泳是爸爸在他小時候教他的，雞蛋是他最愛吃的食物等等。
「我媽說，雞蛋營養又好吃。」陳石說。
游泳後，他們到圖書館前的草坪聊天。
「怎麼辦？期中考又『當』了一科，怎麼辦？」陳石說話的時候露出很焦慮的樣子，這時廖然才注意到他的眉宇間似乎藏匿著一抹憂鬱與無助。
「有什麼關係呢？期末考考好一點就補過來了。」廖然說。
後來，廖然與陳石便因經常一起去游泳，而成為好友。大三下學期，他們兩人在校外合租了一間宿舍。住在一起後，陳石大部份的時間都花在書上，少與人打交道。
成為室友久了，廖然發覺陳石有點神經質。一些雞毛蒜皮綠豆大的事，陳石卻看得比什麼還重要。
有一次陳石緊張兮兮地問廖然：「我的書籤不見了，怎麼辦？」
「噢。」廖然知道陳石的老毛病又犯了。
「是那張上面畫一隻金絲雀的，上禮拜買書送的。」
「會不會夾在哪本書上，你忘了呢？」
「不可能，我都翻找過了，找都找不到，怎麼辦？」
就這樣，陳石「怎麼辦？」「怎麼辦？」的一直掛在嘴上，不斷重複。廖然幫他到處找，就是找不到。直到第三天，廖然實在受不了了，大聲對他說：「就當金絲雀飛走了嘛！」
「書籤中的金絲雀飛走了？」陳石停頓了一下，不屑地說：「你真幽默。」
「對，既然找不到，為什麼不幽默一點呢？」
「為什麼不幽默一點？為什麼不幽默一點？為什麼…」陳石開始不斷的重複這句話，而臉上仍充滿憂鬱。
然後有一陣子，陳石的舉動有些奇怪。他常在晚上神秘消失一、二小時，問他去哪裡也不說。直到事情發生。
事情發生的那天晚上，廖然參加朋友的慶生Party，很晚才回宿舍，匆匆洗完澡，正準備上床睡，突然聽見樓下響起一陣叫罵聲。
「大學生，呸！書讀到哪裡去了，虧你父母花錢供你念大學，要看不會去找女人呀…。」
是住在一樓的房東太太的叫罵聲。
跑下樓一看，廖然愣住了。房東太太正拉著陳石又打又罵。陳石瑟縮了身子，默默承受。其他房客也聞聲下樓，左鄰右舍也來了。
「王媽媽，什麼事？」
「什麼事，我要告他，不知廉恥，躲在屋後防火巷偷看我女兒洗澡。」
房東太太的女兒讀高二。
「原諒他嘛，」對門的林太太想打圓場：「小孩子不懂事。」
「還原諒呀！林太太，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並不是沒有原諒過他。」房東太太怒不可遏，又出手打了陳石一巴掌：「我不但不再原諒他，還要通知他父母，看他們是怎麼教小孩的。而且，我還要告他！」
第二天，陳石就搬回永和的家了。
事情發生後，同學們難免口耳相傳，閒言閒語，而陳石或許是因為受不了，竟反常起來，經常無端的與同學口角。有一天，陳石提了一大袋的生雞蛋進教室。
「陳石，期中考剛考完，你就預測自己全得零蛋嗎？」小邱糗他。
「你真幽默，」陳石笑道：「太多零蛋不好受，分你一個。」
陳石對小邱大力扔雞蛋，小邱一接，蛋破碎了，黃白交織的蛋汁四濺。
看到這一幕，同學們哄堂大笑。
「什麼事那麼開心？」商事法的郭教授剛好走進來。
「我媽說雞蛋營養又好吃！」陳石大聲說，並對郭教授扔雞蛋。
雞蛋不偏不倚的砸到郭教授著名的雙下巴，鵝黃的蛋汁順著筆挺的西裝一路滴下來。
「這是幹什麼！」郭教授揚起雙眉、瞪大眼睛。
「為什麼不幽默一點呢？」
陳石失控的拿雞蛋見人就扔。
教室裡霎時全是蛋汁，陳石則被同學們合力制服。報警後，仍瘋狂反抗的陳石被綑綁在擔架之上，打了鎮定劑，以救護車送進了精神病醫院。
為什麼不幽默一點呢／響菲
- 2013-10-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