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梅英之所以能撐起雜貨店十餘年,原因不外乎她固執的個性、子女和親人的幫助,以及島上六千多名「家人」們的支持。
與其說「軍民一家」是政策,毋寧說是一種氣氛。這種氣氛是部隊和百姓在互相「借」人,互蒙其利的過程中養成的。
王易謙將軍任指揮官時,東引指揮部開始協助百姓增建現代化的衛浴設備。除此之外,民居的擴建、裝潢問題,只要備妥材料,也能私下情商各連隊編制的工兵排處理。
守勃商店的衛浴和新房間就是工兵排弟兄負責完成的。這項不成文的措施不只對商家有幫助,被排長支出的役男也能做著比平常輕鬆的工作,午晚餐還可以順便解決,可謂雙贏。
對各單位來說,借人出去當然不收利息,但是人力有借有還,要屬當然。無論是九九隊慶的節目、國慶晚會的才藝表演、宣讀指揮官祝壽詞、三民主義講習讀訓……甚至軍中專題演講的主講台,都有梅英家五姊弟的身影。
另外,地方商家與軍人間的相處模式,也超越了一般商人和消費者的關係。客人多的時候付錢記帳沒有短少,在東引不稀奇;要是伙房兵見梅英忙,還會自己炒起泡麵;工兵排的弟兄在休假時替她砌了洗衣台,只為了能免費吃飯配電視一天。
不過光占人便宜,不是梅英認同的行商標準。除了粽子是登記領取外,中元節拜的穧仔及冬天的魚丸則是見者有分。家境差的、賒帳賒多的客人在守勃有錢也沒酒可買,還會被老闆娘數落一頓,直到他有餘力將錢寄回家裡為止。
每個梅英的親生子女和乾兒子們大抵都聽過她喊累,可是梅英堅稱她是因為一次「家族會議」後才讓守勃商店停業,搬去臺北板橋居住。
在梅英離開家鄉時,「理事長的女兒」、「鄉長夫人」這兩個男人給的身分,早隨著他們的生命褪盡光澤。
來臺後數年,乾兒子們斷了音訊,親家母捲去梅英一大半積蓄遠走海外。她不再出門工作,只靠著子女們給的生活費攢下錢以備急用。
上週六孫子提醒她,明年其進過世要滿四十年了。
「唉,四十年!人生有幾個四十年!」梅英望著日曆道。
她是不是希望回到四十年前,盡全力避開這段被命運重複背叛的人生?
熟知她個性的兒孫們可不會這麼想。
而且才過兩天,梅英又高高興興地翻著相簿,向孫子展示東引某間雜貨店從木門木窗升級到鋁門鋁窗的過程。
「你阿媽的故事,可以拍一部電影哩!」梅英對孫子說。(完)
作者簡介/沈柏均
政治大學法律學系畢,現就讀於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研究所碩士班。大學時開始對傳播產生興趣,除輔修新聞學系外,另選修報導文學,然涉略程度仍處在牙牙學語的階段。
得獎感言
這篇文章原本只是一千餘字的課堂作業。有了師長鼓勵及馬祖長輩對地方史料的整理在先,家人和地方耆老供給的回憶與老照片在後,我才能將這段故事重新拼貼。感謝各位不求回報的付出。
2013第5屆馬祖文學獎得獎作品--故事書寫類優選--外婆的電影腳本/沈柏均
- 2013-1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