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假日清晨,母親到村活動中心練外丹功,其他家人還窩在溫暖的被窩裡,我和一群山友蠢蠢欲動,相邀爬山。常常是一群人在天亮以前自家中出發,集合完畢正好天亮。
我們爬遍台中大坑的步道,從一號到八號步道曾有我們的蹤影,但大家最鍾情於二號步道,我曾想是否是「老二哲學」的因素,還是二號步道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原來這些步道當中,二號是最陡的,最有挑戰性,所以山友絡繹不絕,準備要向大山挑戰的,莫不選擇二號做為踏腳石,無怪乎二號極少看到老人家和嬰幼兒,大都是青壯年和中年人為主。
有時我也選擇獨遊,因為學習風景素描,一人來去自如,不必觀前顧後,遂完成許多臨摹作品,下山時偶爾到附近訪友,某回大峰哥就說,看不出來你爬上二號?我拿出素描本當證據,他是土木工程師,一時技癢,就修改起我的畫,原本我畫的是憑感覺的鉛筆畫,變成一板一眼的工筆,不過像樣多了,看來更專業。
他說:「要不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呢!」但那已不是我的原作,我還要感謝他看得起我,因為一些觀念的修正,日後才會更進步。
成功是一段旅程,要一站一站往前走,要有求知精神和自我提昇的意願,要堅持向前,不怕路上困難,了解自己的能力和長短處去調節步伐。英語教育家成寒說:「專注所帶來的爆發力相當驚人,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所以登高山要分段,調整自己的呼吸,在登山之前做體操等暖身運動,在陡坡之前先休息充電,可以急急忙忙,也可以悠閒自在簡單,自在是相信自己做得不錯,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腳程快的就讓他超前,打照面時互相問候道好,會讓心情更好。
登山常有新發現,許多很久沒有見面的朋友,突然就在山裡出現了,打過照面又沒太多時間話家常,因為各人的路程不同,也只能寒暄數句。
較驚喜的是自然的演變常常宣示季節的轉變,例如一回,在大坑連坑巷旁的一棵楓樹,葉子已經轉紅,一隻和樹幹同色的螳螂還是被我發現了,天冷,牠緊緊守著樹幹。或是眼尖一些,攀木蜥蜴和竹節蟲都曾經使用大自然的保護色求取自身的生存,戰士們穿野戰服,不也是如此的道理。
一位山友蔡大哥說:「愈往山裡走,愈接近生命的原點。」我在山裡獨行的時候比較能體會箇中含意,某回從三號步道上山,坎坷的上坡路,沒同伴是考驗意志力的最佳時機,我隨時可以回頭,但理智告訴我向前行,當我走上稜線五號步道以後,那視野開闊就是給我最大的回報,從另一頭新社鄉來的某先生,在高峰亭內泡茶賞花,我誤以為踏入竹林七賢的世界,寒暄數句,換掉汗衫,喝幾口水,帶著彼此的祝福繼續前程,見到數百年來挺立在山之巔的台灣五葉松,其英姿令人肅然起敬,在樹上自然浮現起「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的意境。也想起阿默姐爬雪山途中所提到的大規模的松濤如排山倒海而來,這大坑山上的五棵松樹當然還沒有那麼大場面的呼嘯,然而那微風、那款款搖曳的樹梢,也會令人沉醉捨不得再啟程。
走到山上我好像回到故鄉探望一位故人,山在那兒也不求什麼,等我們去看她,她永遠不會拒絕永遠伸出雙手等你回來,人也是自然的一份子,朋友張大哥去大霸尖山看到痛心的場景,二十多株台灣檜木只剩五株,砍掉的痕跡還在,他說山老鼠夭壽!那種樹幹顏色之色澤和生命力有不生不滅的感覺,與大地成一體,雪山的玉山圓柏受風吹雨打,不屈不撓的彎曲形狀,讓人體會生命得來不易,當好好珍惜,無時無刻要多長進學習,山是一位最好的自然導師,也是一本巨大的天書。
山的出塵脫俗,可以滌洗凡夫混濁的心,讓生命注入更多活水能量。
想起詩人朋友迪洋的一句詩:「終點依舊是原點。」長途跋涉終於出現體力不支的現象,但因內心仍然存有一絲希望,不敢貿然倒下,心中的牽掛使我不絕望,下山回到原點更能體會詩人的話。
獨走山徑時創作一首詩叫「沉默」,大規模的沉默╱是為了傾聽內心的聲音╱山風狂野冷冽╱谷風沉靜清涼╱經歷山風谷風╱發現連綿的山巒雲霧╱我如樹立山腰的孤松╱俯視這蒼茫人間╱冬日草木蕭瑟逐漸枯朽╱我仍有一絲希望。
在雪霸國家公園的影片中,我的速寫筆記裡記下其中的感受,要延續自然的法則,不該是征服者,我們是伙伴,不要想從自然獲得很多,該停下來就要停下來,與大自然合而為一,每回踏過祖先踩過的土地就不寂寞,我們是大地之子,要認清人的地位,知道山的力量所在,如瀑布與湖泊,高亢與沉靜展現力與美的哲學。
冬日登山/牧野
- 2013-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