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坦和巧倩自小就感情很要好，兩家又住得近，時常玩在一起。下課以後阿坦就會帶著巧倩到田裡摘地瓜，接著收集落葉堆成一座小山丘，在落葉山中升起火苗，將圓滾胖的地瓜窯燒得鬆軟香甜。每次阿坦總是搶在巧倩前拔半地瓜分給她，也許是想要展現男子氣概，阿坦常常燙得手指急忙摸著耳朵。
看著巧倩吃的香甜，小小年紀的阿坦就有種幸福的滋味，竟學起大人的口吻說：「巧倩，你長大以後要不要當我的新娘？」
巧倩晃了晃小小腦袋，突然露出個甜得像蜜糖的笑容說：「坦哥哥，那你一定要等我長大喔。」
幾年之後，阿坦升上了當地的高中，而巧倩則因為女孩家的身分，在加上家庭經濟不甚寬裕，國中畢業以後就離開家到異地工作賺錢，漸漸兩人失去了聯繫，在漫長的歲月裡，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再碰面也就過了幾十載，阿坦也到了異地工作，又聽說巧倩住在附近，順勢要了地址去拜訪這位同鄉人。故友見面總是感慨多過於感動，這時的兩人已經擺脫青澀 的氣質，而多了份穩重的姿態。阿坦經過多年努力加上父母的遺產有了自己的一家企業，巧倩則是有個一兒一女的家庭。阿坦來拜訪的時間正好是女兒蓮香放學的時 間，所以他們約了個時間吃頓飯。
頭一次的飯局，巧倩和阿坦選了挺出名的港式飲茶，不同於平時家庭主婦的打扮當天的巧倩略施脂粉，換上了鵝黃色的洋裝，看起來年輕了幾歲，配上他送的金盞花別針更是優雅，阿坦的目光一直無法從她身上移開，他感覺到臉頰一股燥熱，他馬上就意識到這是他很多年都沒有感受到的心動，或者說在她之後就沒有人真正走進他心裡過。此後，阿坦總是使各種名義邀約巧倩出門，也會特意選巧倩丈夫不在時登門拜訪。
巧倩的女兒蓮香一直以奇怪的眼光看待他們，每回阿坦來家裡拜訪時，蓮香無論多困難都會趕回家坐在客廳等著，好像不這麼做就會發生很糟糕的事。
巧倩的丈夫也發現他們過度密切的友誼，常是明試探暗警告的要他們不要越矩，鄉里間也傳著不名譽的謠言，害得她的孩子們都抬不起頭。
阿坦知道自己無法隱藏真心，所以向巧倩告白，要拉她一起私奔，巧倩得知後微婉的拒絕了，甚至千躲萬閃的避開會見面的機會，阿坦知道自己是澈底沒機會了。
本想打包行囊回鄉，來和巧倩做最後一次道別，卻碰上巧倩的女兒蓮香，蓮香說巧倩去了很遠的地方，又鬧、又叫的要阿坦騎腳踏車帶她去，阿坦拗不過只好就範， 一路上蓮香沒說什麼話，只是越是緊貼著他的肩膀，環抱住腰的力道更強硬。就在一個人煙稀少之地，蓮香輕柔的聲音像霧一樣飄來：「坦叔叔，我小時候常聽母親說起你的事，那時候既使我沒見過你的面，我就知道一定會愛上你。而且人家都說我和母親長得很像，你可以把我當作她的替代品。」突如其來的告白讓阿坦嚇了一 跳，腳踏車失控的側摔在地，接著他果斷、猛然堅決排拒他們之間的可能，「而且我不可能會愛妳！」阿坦的一句話讓她忘記膝蓋上湍著血，因為比起膝蓋上的傷疤，更疼的是她的心。
後來阿坦變成了坦叔，曾經俊秀而年輕的臉龐被無情歲月的刀疤刻下一道道深邃的橫溝，那一頭黝黑如墨泉的華髮在髮鬢處已經長出風霜的色彩。也許是上帝的玩笑或是詛咒，阿坦再也沒遇過什麼好女人，就連僅剩的家產也被掏光怠盡，在親友的贊助下娶了個陸配湊合者，不過鄰人間都在謠傳，阿坦的媳婦兒脾氣暴躁，總是把家中的東西摔出乒砰巨響，漸而之阿坦越來越沈默，整日浸泡酒精忘卻煩悶。
至於蓮香，在那場突如起來的告白後，隔夜沒留下書信就消失在她佇立16年的家，在聽到有關她的消息全是些不好的事，耳聞她認識了一個壞男人，學會吸毒、偷竊，還為他去墮胎，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變成這樣，但那男人我見過照片，長得特像阿坦。
他們三人曾經激烈而轟動的愛情故事就在大時代的演化中安靜下來，像是嵌在歲月流沙裡的一枚坑巴石子。我會知悉這個故事，全源來自我的父親當年的長子宗男之口。
滾滾紅塵／林君
- 2014-01-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