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聲已退,紡織娘還在涼草叢簇裡靜候海潮拍打,等到浪花停留,秋日產下卵囊,再默等明年春臨孵化。
初至馬祖的首月我總不能一頓好睡,心裏掛念台灣的生活,抗拒著與新生活的磨合,以至於月餘了,仍難以融入此地熱情,卻總還保有距離的人情關懷。
被固封在馬祖的生活,總覺自己如同營站那些暫時失去移動可能的國軍,身體失去了方向,語言也忽然失去指向,找不到對象可以傾訴生活瑣事的夜晚,只能沿著馬港的街道來回穿梭,整夜進出多次超商,面對著店員臉上已斂收不住的困惑,我只能轉向別處,逕自在巷弄間走動。
隻身漫走的時刻,我總想著台灣的情人,與他在分手時所提及的短短交代,感慨著情感與空間距離已行至此況,不如拋開舊事,重新貼著地氣前往新生活的彼站。秋盡後的地總溽溽濕濕,細雨紛飛得令人來不及打傘、戴帽,迎上了一面濕涼,我正無聊卻聞劍碑旁的草掩之處傳出斷續的織音。斷斷續續的織機聲,自一小捻的紡織娘身軀傳出,那些聲響上氣不接著下氣,一口氣還沒咽下又急忙擠出一點鳴咽,彷彿有一段藕斷絲連的破碎布縷,自牠肺腑之中咿歪咿歪侵入我的耳蝸,狠命地刮著耳中薄膜。我想從這些嘶聲中逃離,卻不自覺被愁緒綑住腳踝,只能凝滯叢草之中,靜聽紡織娘對於夏日好景的最後思念。
蟬聲退盡,紡織娘嗚嗚斷續的在荒煙蔓草中,繼續以乾啞的聲線編織她尚未了結的碎浪浮夢,等待一個時機,將生命遞送下去。而我在這漫漫浮聲中,暫且擱置叢草堆中,頓時不察前方將有何景象。
秋蟲/解街
- 2015-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