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語/邱富彥

  • 2016-07-05
 長久以來渴望很多事,又因為想望的心太過強烈,強到步履維艱,那些看不到的選擇一再考驗著我的心志。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我看到了自己走過的足跡,字字句句依然是美麗的提醒。原來用過心的每一時刻,都是在谷底還原、重建自己最快的捷徑,因為「我」被深深地記錄著。而困頓是回憶的最佳時刻,也是整理自己、回歸內心的最佳修鍊;接受挑戰,讓自己的意志朝向更遠的方向昇華。當夜暮低垂、星語呢喃的時候,更真切地想望就得以沉澱呈現。
 年少雖然美好,生活也被排得密密麻麻的,活動看似精采,卻沒有足夠成熟的心智讓自己安心喜悅;活至而立之年,平穩踏實具有生命力的生活節奏,反成為現階段迫切落實的目標,那是生命在此時給與的啟示;因為深切明白一轉身很可能就是恆久的錯過。尋著未知前進,喜納從不同角落來到身邊的事物;接受現狀的安排,堅持生活的律動。所有的一切彷彿受到祝福,不管開心或憂傷都能維持一貫的步伐。
 那一年,我大二,就讀大學的水土保持系。
 一開學,我們班就約了女孩去聯誼,一行人十來輛機車,浩浩蕩蕩往山裡出發,那一次我們的目的地是清境農場附近的碧湖,我們決定去那兒露營。
 露營的地點不在湖邊,而是一處居高臨下,可以遠眺整個湖面的台地。第一次見到碧湖,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它的變臉絕技。露營的時候,它還是一面碧綠澄澈的鏡子;紮完營,湖面四周雲霧繚繞,碧湖已經完全失去了蹤影。
 晚飯過後,大夥圍著營火,就著滿天的星光,胡亂的聊起天。那是一整個露營過程中最美好的時光,你的青春、他的夢想、我們的愛情,都在眼前的熊熊營火中跳躍。
 聊著聊著,突然有個冒失鬼,脫韁說起了鬼故事,從此各式各樣的鬼故事紛紛出籠。最後我們居然討論起,如果我們之中多了一個人比較可怕?還是少了一個人比較可怕?
 「搞不好現在我們之中就多了一個人。」
 「啊∼」有人尖叫。
 說著說著,還真的有人開始數了起來。
 「一、二、三……」
 從第一個鬼故事開始,坐在我身旁的女孩就一直發抖,一開始她還抓著我的臂膀,後來她摀上耳朵,最後她連眼睛都閉上了。
 女孩是我喜歡那一型的,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天真,不管我說什麼,她都睜大了眼,充滿了好奇,連我不怎麼高明的胡謅,她也很認真的相信了。
 從女孩抽中我的機車鑰匙,坐上我的摩托車那一刻起,我就沉浸在一種假性戀愛的氛圍裡,旅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們到沒有鬼的地方。」我偷偷在女孩的耳畔說。
 就這樣,我拉著可愛女孩悄悄的退出營火圈子。因為怕被發現,所以我們雖然隨身帶著手電筒,但不敢開燈。我們向前走著走著,不知道走了多遠之後,女孩突然一聲尖叫,隨後伸出手緊緊抓著我,然後我們一同跌進了一個比人還高的坑洞裡。
 正當我本能的在身上尋找手電筒時,女孩拉著我使勁的搖著:「快看!」
 「什麼?」
 往上一看,是漫天的繁星,往下一看,居然也是漫天的繁星。瞬間,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們撞見比鬼怪更可怕的事了,因為我們不是掉進坑洞裡,而是掉進了一處奇異的空間。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
 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女孩打開手電筒,往前一照。瞬間,我清清楚楚的聽見了我和女孩同時嚥下了一大口口水,我們不是掉進坑洞裡,更不是掉進了奇異空間,而是掉進了一處懸崖,再往前走個兩三步,我們就會掉進萬丈的山谷。
 原來下面的漫天繁星,是湖面上的星空倒影。
 我和女孩緊緊抓著彼此的手,深吸了一大口氣,然後極盡所能的後退,再後退,但其實早已無路可退,最後我們背靠著懸崖,癱坐了下來。當我們絕望的仰起臉看著漫天繁星的同時,偶爾也忍不住的探出頭,望著山谷裡的滿天繁星。
 那一晚,我和女孩的手就這樣緊緊十指交握著,一刻也沒有放開過。時間在我們握出汗的手心裡,一點一滴的溫暖蒸發了。
 當山谷裡的星空慢慢淡出,變回一潭湖水時,女孩悄聲的對我說:「回去的時候,我還可以讓你載嗎?」
 不可思議的兩片星空,加上純粹的恐懼,再加上可愛的女孩,那是我所見過最令人顫慄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