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天行

  • 2016-09-06
 曾有位少女長年追逐一朵天邊遊雲,孰不知,雲是浪子,一會兒飄東,一會兒飄西,灑脫的行徑,逍遙自在,了無牽掛,平凡的人,怎能冀望抓住那行蹤不定的雲彩呢?
 躺在草地上仰望浮雲的稚子,對那充滿奇幻變化莫測的雲投以羨慕的眼光,簡直比孫悟空法術還高明,因為它不僅七十二變,幾乎每一分每一瞬皆以不同姿態展現,也許正恰巧變幻成你的偶像,所以小孩留戀痴迷至極。
 賈島有首詩寫道:「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既然雲深不知處,更遑論去瞭解雲,就這般抹上神秘的色彩,引人遐思,即使效夸父追日也徒呼惘然;因為它依然是雲,依然那麼瀟灑自如,「孤雲將野鶴,豈向人間住」。
 我愛望雲,常常赤足走在沙灘上。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望雲,有時候好寂寞,落寞的感覺像蜘蛛網,一張網無邊際的籠罩;像總捕捉不到的星星和月亮,這樣傲立,如同菊傲立在秋風裏,如同梅獨傲霜露。一片雲徜徉在天邊,驀然回首,濺起一簇簇的浪花,如一道彩虹掛在天際。
 我欲奔向彩虹,而彩虹竟消失了,海潮淹沒了我的足跡,雲散了,無聲地散了。沙灘上只留下望雲者落寞的立姿。
 想起鄭愁予的「採貝」:
 每晨,你採貝於沙灘潮落,
 我便跟著,踩你巧小的足跡。
 每夕,你歸來,歸自沙灘汐止,
 濛濛霧中,乃見你渺渺回眸。
 那時,我們將相遇,
 相遇,如兩朵雲無聲的撞擊,
 欣然而冷漠……
 相聚便有如兩朵雲無聲撞擊,散了;也如兩朵雲,無聲的分離,灑脫地像徐志摩之言般「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確好灑脫。昔日的足跡已化為枚枚的小貝殼,貝殼上雕著一圈圈美麗的回憶,雖有人說:「回想快樂的影子,是排除困惱的法門。」即使如此,但拾起小貝殼,輕輕的觸摸,甩一甩首,把它拋入海中。也許潮起潮落,那一段日子便都刻在雲上,儘管已不再有小女孩小男孩的蹤影,這樣的結局不也同樣淒美得令人落淚。
 從小便嚮往雲自由適意的生活,一種出世的淡泊;在田園、在山林、在江海,看雲望雲,那種不必受人情和物慾的困擾,無拘無束的天地,使我擺脫一切外在、後天、人為條律的壓迫,找到自我,返回本真。推開追逐慾、知識狂、安於樸實無華的人生,在紛紜的俗塵中,做一個超然的旁觀者。
 鄭板橋的「名利竟如何,歲月蹉跎,幾番風雨幾晴和,愁水愁風愁不盡,總是南柯。」教我及時擺脫俗念,安於淡泊。
 現實人生中,人們終日奔勞競逐,心情焦灼地追逐名利權位,患得患失;雖然人不可能完全擺脫與環境的關係而孤立;人生的兩面,一面是入世的有為,一面是出世的淡泊,若我們能以超然於名利之外的心情去從事入世的事業,便能得到精神上的解脫,冷卻私念的中和作用與平衡效果,有助於個人對人生世相超然的認識,使人不致因一昧奔勞徵逐而迷失方向。蘇軾不也說過「常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過份的徵逐是無謂的。
 詩人嚮往山中隱逸生涯,為的是能把人的精神帶上超拔境界,使人騰身於擾攘不安的俗世生活之外,看到廣闊無邊的大宇宙,同時也找到最簡單的自我,在那裏,沒有擁擠的人潮向人爭奪,沒有現實的價值觀念向你催迫,使你有機會在孤絕之中,冷靜旁觀那擾攘的人間,和也曾在其中擾攘過的自己。於是一切俗慾立即冷卻,沾染上塵垢的心靈也就在這冰封雪凍遠離塵囂的清冷與孤絕之中,得到了澈底的清涼與洗滌,恢復了清醒與證明,這樣一顆無物慾、為私念的心靈,才能夠重新看到世界原有的美好靜謐,和人與人之間的真誠。
 悠然自得的日子就有如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寧靜而淡然,不重物慾,不求名利,真正尋回自我,不也是精神上一大快慰。
 「白雲千載空悠悠」它總是柔靜中透著純潔,有幾分空靈、有著幾分灑脫快意;白雲悠悠,使我悟出做人灑脫便不受世俗拘束,自然能夠超越一切;在雲霧中,茫茫然,有種與世隔絕,「紅塵是非不到我」的境界,可愛無邪的雲能載我劃破時空的界限,自由的遨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