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街上流竄的車輛銳減，喧雜的人聲停頓，周遭出奇的安靜，靜得令人不自在，難以適應這片刻的沉寂。哦！原來人群都躲在屋內用餐、小憩，頓時領悟到這箇中的原因，可能思想已經開始老化，不中用了？
想小憩片刻，眼皮硬是合不上。聽音樂？時間不對，看電視？把戲老套！了無新意。正納悶時電話鈴響，順手拿起話筒，彼端傳來略帶興奮卻又陌生的聲音，一時之間有如丈二金剛？疑惑之間對方已說明原委，自己除了短暫的錯愕之外，有一股莫明的欣喜沁入心頭。原來他正是高中時代的死黨，屈指算來畢業至今已有廿幾年了，少說也有十載沒再連絡。
其實，這樣的電話並不突兀，人到中年總顯得特別懷舊，偶爾翻閱同學錄，四處打聽老同學的消息，經常有這種莫明的衝動與意念，算是自然的現象。從小建立的深厚情誼是不會變節的，也難以抹殺。話匣子一打開倆人聊得更起勁，除了敘些輕狂的年少故事也談些人生境遇。如今，他在家鄉的半山腰闢了一座生態農場，執畜牧與旅遊業之牛耳，過著養尊處優逍遙自在的生活，與他約好改天專程造訪，再一同找幾個同學敘舊。
放下話筒，心情好舒暢，突然想起阿輝那兒也有六年沒連絡了。打開矮櫃找出那本塵封的電話簿，頁面都已泛黃，裡頭註記的是牽繫綿長且歷久不衰的真摯情誼，溢滿一室溫馨直撲心房。撥通電話後熱絡的心緒翻騰著，可以感受到他那雀躍般的喜悅！於是，倆人聊將起來，然而，電話中總覺得未能盡興，反正閒著沒事，他住市區不算遠，乾脆擱下話筒驅車前往。
見面時相互間流露著一份深濃的關切與感動，歲月不會撒謊，額頭的紋路、微白的髮絲都是見證！倆人相覷仰天而笑，笑得狂野、笑得盈淚。進了客廳坐定下來，目光略微游移一下，室內擺設還算考究，格調堪稱上乘。他泡了一壺茶，哥兒倆神采奕奕地從過往聊到未來。家庭與人生……天南地北傾吐了一長串，感情是愈聊愈濃，倒是茶愈泡愈淡。
談及去年四月他才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怎麼會跟病魔卯上他也搞不懂。去年初發覺視力驟然減退，經過徹底檢查才知腦部長了一塊腫瘤；還好，是良性瘤。開刀住院個把月，再繼續以雷射治療，經過追蹤復健總算穩定下來。遭受此番折騰，心態上已有苟延殘喘的感受，剎那間恍如隔世，心緒有著截然不同的改變，對於人生的看法產生大套新的定義與註解，同時開始禮佛。我以戲謔的語調陶侃他：人生無常本來就該看開些！宇宙之大沒啥好計較的，「蝸牛角上爭何事！」名利乃身外之物何需強求，人生如寄，多憂何為？
有些朋友浮沉半生，他們盡心在做，使命地拼，當然，飛黃騰達的有，窮途潦倒的也不少。總之，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天時、地利、人和才是成敗得失的主導關鍵。在商場上他一直是無往不利，曾經風光一時，然而，今天卻說出一句語重心長的話：人，不一定要掙得多少財富，經過這次手術方才頓悟，就算以所有家當換回健朗的身體，縱然因此而孑然一身也沒有怨尤。事業可以重新來過，生命卻只有一回。過去為了事業終日忙得昏頭轉向，天天在快活林裡做那些無謂的應酬，想想，是何苦來哉？世代遞嬗，如今，社會風潮湧現，一股功利取向，金權掛帥，真是後生可畏！如今該是退隱的時候，多花些心思在家庭與子女的身上才是正題。身體無恙，三餐溫飽那就足夠了。
聽完他這段感性的自白有著頗深的感觸，久久難以釋懷。的確，每個人的心路歷程各有不同的起伏與變化，難免遭遇挫折，必須理性思考切勿盲目莽撞，才不致於失去自我重心而偏離方位。別讓假象迷惑而陷入萬劫不復，世間沒有一蹴可幾的樓閣，總得踏實地按步就班才能登上成功之門。
鈴聲敘情／黃敬文
- 2016-12-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