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透著微弱的光芒，澄便越過如墨的夜色走進鐵門半啟的店家，開始在霜、粉、醬與料之間的作業，再過一個小時便是學生早起上課的高峰期，非得要在那之前出爐個一兩批次的產品，才趕得上學生饑腸轆轆的胃口，以及源絕不斷的收益。
澄的店就開在小巷子裡，招牌不太起眼，比起那些用上花藝字體鑄型，邊上還纏繞著紫藤花、杜鵑、牡丹等藤蔓裝飾，她的招牌就顯得太過簡單樸實，只是一塊斑駁龜裂上了年紀的木板，發出被時間歲月洗禮的色調，曾經祖上三代爺字輩親筆在上頭提過字，現在已經被新添的筆墨遮掩，成為這個街上最溫樸的存在，絲毫不華美，不是那種大鳴大放。
澄是家族中經營烘焙業的第三代，最開始長輩並不是做麵包、西點，這麼洋氣味重的東西，而是做餅，就是那種在喜宴時會收到上頭灑滿芝麻，內餡包著綠豆餡、紅豆泥、鹹鴨蛋等食材的中式大餅。作為家族事業也算是經營不錯，雖然還不到「頂港有名聲，下港最出名」這種程度，但是鄰里間如果誰家要嫁女兒、辦喜事，全是上她家定餅，除此之外，他們還承攬了宮廟的生意，神明誕辰、媽祖出巡、普渡祭拜等，他們就要出動全家老小的人手幫忙製作、打包，才有辦法吃下這麼大量的訂單，到了父執輩這一代，店的生意已經非常穩定，也請不少工讀生幫忙，算是頗為安穩的事業。
直到傳到澄這一代，叛逆的澄顧不得長輩的勸阻、危言恫嚇，執意把開了快百年的店給關了，又在原址賣起長輩們最無法接受的西式烘焙，氣得他們好幾次搬出老祖宗的名諱來斥責，可澄是這樣的人，你越是反對，她便越執意完成。
澄想起這段往事，嘴角都不禁要勾起一抹彎月的弧度，想當初她不顧家人反對，硬是要到藍帶學院去學做西式糕點，父親氣得把她的護照、機票都藏起來，要不是發現得早，及時處理，那已經投入的高額報名費就算是付諸流水，再想想，這也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六年前剛開業，生意慘澹了好一陣子，就算有人上門也都是來詢問買餅事宜，每天出爐多少麵包，就會剩下多少，分析原因，只能怪澄一直以來都做她覺得想做得東西，完全罔顧市場導向及顧客反應，她的店就鄰近在學區及老式公寓區，學生還在發育階段，老式公寓的家庭主婦又是最精打細算的一群，她店裡主打份量少、工序複雜而且價格偏高的產品，完全無法吸引到鄰近客群。
後來她改變經營方針，針對剛開店的前幾個小時，盡量做份量多、口味重、方便行走進食的麵包，例如一大袋只賣四十元的雜糧土司和奶油餐包、照燒炒麵麵包、巧克力麵包，然後接近中午，比較會有些上班族群經過，所以主打爽口的芽菜三明治、簡單熱量少的蛋土司、切成小塊不會影響唇色的戚風蛋糕，而三點過後，通常是家庭主婦要出門買菜的時間，有些會買麵包當作家人明日的早餐，這時候就要出爐一些看起來很划算的組合，例如撒滿蔥花的鮪魚麵包、買二送一的肉鬆麵包，還有家庭號白土司，五點前就會製作精緻的甜點，剛好趕上需要甜食慰勞一天疲倦的女性上班族。
改變方針以後，澄的店終於有了新客來訪和熟客的支持，每當經過那條街，就能聞到麵包發酵後的香氣四溢，還有澄那張掛著笑容的圓臉說著：「歡迎光臨」。
澄和麵包香／林君
- 2017-0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