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不必了，」我連連搖手謝絕：「你要去軋頭寸，時間要緊，你別管我，儘管請便吧！」
「臨時出事，沒有好好的招待，真是千萬對不起！」他又補上幾句門面話：「過幾天，我一定到七股府上拜望大哥和大嫂。」
握別後，我心裏一聲冷笑，說什麼一定到七股來拜訪，他連地址都沒有問呢？
三、
意興闌珊，擠公車回市區，不知怎的，迷迷糊糊會在我老公司的門口下了車，這一窘，真是窘得臉紅耳熱，心臟蹦蹦的跳，公司換了主人，生意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好，顧客絡繹不絕，擠進擠出，我怕店裏的老伙計看到了我，一聲叫住，反而尷尬，儘低著頭，快步走過門口，衝到轉彎角落，聽見有人歡聲的喊：
「黃總經理！」
我一回頭，原來是擦皮鞋的小陳。從前我的汽車總是停在街角，每次上車，小陳會自動的跑來，替我揮揮皮鞋上的灰塵，如果有空，我也停下來讓他特別賣勁的擦一次油，歇個把月，我就給他那麼三五百塊的賞錢，他這回見到了我，一臉歡天喜地神情，他硬要拖我坐下，嘴裏慇懃巴結的問長問短，擦鞋的動作份外的仔細周到。
「總經理不來公司了？」他抬起臉來露出一口黃牙在笑：「我天天都在惦念您老。」
我心裏非常感動，拿楊子江和這個眼前的小陳相比，莫看他是市井小人，多少還有一點人情味兒。我正在躊躇不決，該給他多少擦皮鞋錢才算合適，口袋裏只有五張百元大鈔，在這種情形之下，叫他找零錢未免太不夠意思，可是擦次皮鞋花了一百元，回去給太太曉得真是無詞自解。後來想想還是賞他一百算啦！幾百萬都倒光，何必在乎這一兩百，更何況，聽他口口聲聲總經理長，總經理短，就算花一百塊買這一點人情味，也是值得。
「總經理！」小陳提高聲音一喊，打斷了我的沉思，一低頭，看見他眉掀目動的笑著：「您老貴人多忘事，嘿嘿，您最後一個月該給我的賞錢還……」
「啊！」他這麼一說，我反倒心頭一鬆，立刻掏出一張大鈔給他：「對了，忘了給你，小陳，去替我買包長壽香菸來。」
「是。」他歡天喜地，拿著鈔票去買菸，找回零錢，肅立一旁，滿臉諂笑。我數了五十塊錢給他，他千謝萬謝，抽出一根香菸點著，悠游自在的走進大智街。
有一位老前輩就在那裏非去趟不可，他是我遠房族叔，在臺灣我們只有這麼一位長輩，他在大陸做過官，帶了筆錢到臺南賦閑，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職務，三年下來高陞了，辦移交的時候虧空了七、八萬，是我堂嬸跑來我家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搬救兵，我連忙想辦法給他補上，只是這件事堂叔一直不提，我也了解他這個人一向嚴肅方正，對侄子輩的幫忙，他怎好掛在口上。（待續）
觀臉譜／石隱
- 2017-03-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