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臉譜/石隱

  • 2017-03-23
 (續昨)回公司,許多事情等待料理,沒有功夫讓我慨歎,一直忙到打烊。生意還實在不壞,我跟會計結好了賬,忽然靈機一動,關照身旁的小史說:
 「明天早晨,你準備一個紅包,裏面裝五百塊錢,替我送到我叔父家裏,封皮上就寫-喬遷之喜吧!」
 他連聲應諾,拔筆記在日記簿上,我從總經理座位上站起來時,一想不對,又大聲的關照他:
 「啊,五百太少,乾脆送一千吧!」
 十、
 一個風和日麗的春之晨,我到公司打個轉,揣了一筆現款在身上,先到中山堂附近的委託行,買好一套澳洲開士咪半毛衫,淺藍顏色,是翠文平時最喜愛的,然後我僱一輛計程車,司機有點面熟,就是記不起來曾在那裏見過。他似乎有點神態不自然,聽清楚了路面,埋頭只顧開車,而且把車開得很快。
 到了西門路口,黃燈一亮,司機不計一切的向前猛衝,就在這時,我清清楚楚看見一個中年男人,騎一部陳舊的跑車,橫衝直撞,向我們的汽車撲了過來。
 「哎呀!不好!」我驚得大叫一聲,眼看慘劇即將發生,我害怕得閉上了眼睛,然而與此同時,煞車發出淒厲的尖呼,耳朵裏轟進司機的破口大罵:
 「屈死!儂勿要命啦!」
 更令人詫異的是騎車的人不但不怕,反而氣得聲音發抖的回起嘴來:
 「你瞎了眼啦,連我都認勿得啦!」
 嗯哼,這個嗓門好熟,我睜開眼睛,朝外一望,騎跑車的不是我三十年前的好朋友嗎?只見他身穿一套蹩腳貨西服,兩眼圓睜,嘴唇發抖,簡直就想把那個司機一口吃掉。
 我正要和他招呼,司機卻悶聲不響,一鬆煞車,將車子趕緊的開走,我納悶的向反射鏡裏看看他,這下想起來了,這個司機,正是錢大明家裏的門房,不知何時錢大明落了魄,不知何時這司機改了行。
 剛想開口打聽,司機喃喃自語的又罵開了:
 「神,神他媽的,金山銀海都倒光了,整天騎部破車子到處借錢,還好意思罵我!」
 好了,不必細問,但願老錢也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到了芳X大酒家,白天堂裏空空洞洞的不見人影,找了半天,才在屋角落沙發上找到一個睡懶覺的BOY,我先給他一百塊錢,然後問:
 「認得我嗎?」
 「怎麼會不認識呢?」他立刻精神抖擻,肅立回答:「您老是黃大老闆嘛!」
 我莞爾一笑,再問翠文現在還在不在這兒做?他搖搖頭,勉強的笑著說:
 「翠文不做了。」
 「不做了?」我愕了一愕:「她回家去了嗎?」
 「不是回家,」他掏出手帕揩眼屎:「她……她嫁了人,嫁了一位馬來亞的華僑,很有錢,很年輕,說是住在什麼丙城。」
 「檳城。」我改正他說,又問:「她有沒有留地址。」
 「恐怕沒有,她在臺南沒有什麼親人嘛,走的時候她賣掉了房子,看樣子她不會再回來了。」
 不會再回來了,我一陣惘然,轉身下樓,我的腳步相當沉重,不是為了失落的那份情,而是為了無處補償的負擔和友誼,我唯有向她遙寄衷誠的祝福,但願他們倆花好月圓,天長地久。
 十一、
 第二天是星期日,我照例在七股家裏休息一天,跟兒女栽花鋪草,其樂融融,正在高興開心,遠遠的見有一部紅色計程車駛到山腳,車門看處,走出來一男一女,我因為沒戴老花眼鏡,看不清楚爬山的訪客是誰?大兒子眼睛尖,已經叫了出來:
 「爸爸,是楊叔叔和楊嬸嬸。」
 楊子江和他老婆,他們不知地址,怎會找到這裏來的?我一陣錯愕,楊子江卻從老遠大聲喊了:
 「黃大哥,可把我們找得好苦呀?我們跑到派出所,才打聽到這個地方。」
 我想躲也躲不掉了,只好堆起笑臉迎過去,「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我就接受他們的疲勞轟炸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