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而幾個妯娌當中,我最欣賞達歡知命的四嫂。她那隨遇而安,智者不惑的內涵,最教我激賞。
誰也看不出來,喝過洋墨水的四嫂,在台北是穿著入時的小姐,在講台上是侃侃而談的飽學之士,而回到鄉下來,竟是十足粗服的村婦模樣。在這個劇變的社會上,我已很少看到這一類型的女人———燃燒自己,照亮左右的每一個人,又能素位而行,隨時不忘做盡責而愉悅的女人。
「擦亮一面鏡子,使它光鑑照人,也是一種喜悅與滿足。」四嫂就是這樣一個人,她所扮演的任何角色,都能稱職。這種能粗能細、伸屈自如的性格,最教我佩服不已。
記得除夕那晚,婆婆、四嫂與我,三人守在婆婆六十年前老嫁妝的「紅眠床」上,天南地北的聊到夜深。我發現不識字且長年不出她生活圈子的婆婆,竟能知悉發生在我周遭,卻連我都不知曉的許多事情。此不但教我詫異,更肯定了一件事實———老人活久了,一定有他的意義,與其生命的價值。至少,他的經驗與閱歷,就是一部了不起的人生鉅著。可惜,目前的年輕人,大都不樂意與老人家住在一塊兒,「代溝」這時髦的名詞,不知斷送了多少本該擁有的天倫之樂。
我很感謝四嫂在那晚,為我與婆婆之間作了翻譯,沒有了她,八年來我與婆婆間只能靠眼神與嘴角的笑意來溝通。那生涯的對話,以及連手勢都無以表達的情景,在我初次踏進這個家門之時,即感受到這個老家,這個鄉土的文化,與我無疑是隔著一層的。
由於方言的障礙與隔閡,使我無法深入這個家庭的核心,因而造成一種揮之不去的疏離感,我始終認為這是我莫大的缺憾。
這趟過年還鄉,意外地對家人的認識,對鄉土的感情,都有了料想不到的豐收。當我們作別老家,提著比來時更為龐大的行李,繞過屋旁的竹林菜畦時,舉步之間,竟也有幾許難以割捨之情。
畢竟一年之中,我們只能於寒暑假期,各回來一趟。畢竟老樹已繁衍出茂密的濃蔭,它一定要有枝幹不斷地延伸出去,才能長成一棵壯大不倒的巨樹。(完)
還鄉/依凡
- 2017-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