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聲驟響，花旦隨著鑼鼓的喧鬧緩緩上台。台下瞬間靜默，連一隻蚊子飛過也能聽得一清二楚。一陣無聲後，胡琴聲緩緩響起，花旦輕輕地開口，那曲聲發自於深深的內心裡，如蜻蜓點水，如裊裊餘煙，觀眾們隨著曲調而高低起伏。曲詞一字字音如道暖流暖暖的、不快不慢的流進心田。「好！」唱罷一段，掌聲、叫好聲如浪潮般淹沒了戲子，觀眾們用力地拍手著、在舞台上不斷的回響。
一個身著藍衫的少年緩緩的走在操場上，看著那陷入愛河的男孩女孩充滿蓬勃朝氣的互相打鬧，好似舞台上演出《梁祝》出遇時那番光景。小生於布簾後步出，唱道：「就算我們分隔兩地，我們心裡的那條紅線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我情願被你捆住，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分開！」少年漫不經意的哼著驪歌，那長亭古道芳草如棲，曾經的山盟海誓如今卻化成了煙灰飄散，吹送進了那多情男男女女的眼中，彷彿是掩飾早在眼眶中打滾已久的淚珠。回憶慢慢漲潮，將那份早已塵封的純愛一點一滴淘洗而淨，青澀的聲音在髮際邊逐漸清晰，如漣漪般在新湖中盪開、盪開。
起風了，當年那藍衣翩翩少年的眉宇間，蛻去了青澀的情愫，成長悄悄爬上眉梢。他再等一個答案，一個自己都不敢聽的答案。梁山伯滿懷欣喜的唱道：「梁山伯與祝英台，天公有意巧安排，美滿姻緣償夙願，今生今世不分開。」「無奈爹爹將我終身許配給了那花花公子馬文才…」台下叫囂聲此起彼落，甚至有人將瓜子殘渣扔向舞台，只為了出那一口惡氣。步履蹣跚，藍衣少年失落的走在傷心的街道上，對伊人深深的愛戀，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情愫在晦暗路燈的灼燒下，傷痕就那麼深入骨髓的在心底烙下了印記，任憑冰冷無情的北風將生命的光彩一一消磨。少年仰望天空試圖與老天爺談判，映入眼簾的螢光幕卻放送著「歌仔戲公演－梁山伯與祝英台」。一段回憶悄悄的勾起，那是一個冰冷刺骨的夏天。
戲子依舊唱著，帶著哭腔的音調為那淒美的愛情故事蒙上一層淺藍色的薄紗，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曲調隨著青煙緩緩升到了戲台的頂端，於楹柱之間盤旋，隨即重重落在了觀眾的心頭。「阿嬤！他們在唱什麼？」懵懂無知的我雖然不知道台上的戲子唱得如何，卻隨著阿嬤不斷拍手而鼓掌。「小孩子不懂就去旁邊玩，別吵。」阿嬤隨即在戲子如黃鶯般的歌聲牽引下融入了戲中，彷彿跪於梁山伯墓前，控訴著蒼天的無情。散場音樂響起，布幕緩緩落下，阿嬤隨著戲子化成了一對彩蝶雙雙飛離了人生的舞台。
人生如戲／陳宜宏
- 2017-05-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