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的某晚，因為家裡沒有開伙，於是我打電話叫便當店送外賣。很快的，外送的小弟將便當送來了，效率快的驚人。打開便當一看，五個便當只有一個是雞腿飯，但明明該有兩個雞腿飯，是我和兒子選的。心想大概是店家忙中有錯，不免有些惱怒，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將就湊合吃了。
將雞腿飯盒讓給了兒子後，我悶著頭吃著那盒送錯的爌肉便當。沒想到兒子把飯盒裡那隻炸得油酥香脆的雞腿，用筷子扯裂了半隻送到我的飯盒裡，然後把我的爌肉也挾走了大半，還笑著跟我說：「老爸，我知道您最喜歡吃雞腿了，我們各自交換一半，您我都沒吃虧喔！」對於他的孝順體貼，我由衷的感到欣慰，然而卻也令我突然想起小時候不懂事的種種過往，內心興起了深深的自責。
小時候，爸爸會在眷村裡的自家庭院前，用簡易搭設的雞籠子來養些雞。養大的雞除了可賣給左鄰右舍的婆婆媽媽，好掙點錢貼補家用外，只要逢年過節，同住的外婆也才會捨得殺隻雞來讓全家解解饞。但一隻雞也只有兩條腿，一向疼愛孩子的爸媽，他們總捨不得吃，定會把這好物留給我和大哥享用。所以當時的我，還真的把雞腿當成全天下最美味的東西，一直到如今，我依然認為如此。
記得那年國中畢業後的暑假，有天爸爸向部隊告了假，帶我到新考上的學校報到註冊。那天註冊的學生非常多，程序又非常的冗長費時，等到我辦完手續後，都已經快接近午後兩點了。爸爸擔心我肚子餓，急得想找間飯館或麵攤吃飯，但偏偏大部分的飲食店都關門午休了。
找了許久，終於找到了間還沒午休的自助餐店。只見幾個菜盤上稀落的堆疊著少許青菜，放肉的菜盤除了還有隻孤伶伶的炸雞腿外，也都盤底朝天了。爸爸一向知道我喜歡吃雞腿，於是挾了雞腿和挑了幾樣青菜，就喚我趕緊坐下吃飯。我貪婪的挾起了雞腿吃了一口，才想起了爸爸還沒動筷子，於是趕緊補上了一句問話：「爸，您要吃雞腿嗎？」但見爸爸搖搖頭說了句：「我不喜歡吃雞腿，你吃你吃。」當時不懂事的我還把此話當真，也沒帶半點愧疚，就把整隻雞腿給啃得乾乾淨淨。然而爸爸只顧吃飯配著青菜，對我當時的無知和自私，完全沒有顯露出一絲的不悅。
如今爸爸早已過世了，然而那件往事始終在我心中耿耿於懷多年，也嘆息再無彌補和行孝的機會了。當年父親對我的愛，直到我為人父後，才真正有了深切的體會和了解。世間的父母，寧可縮衣節食、犧牲享受，將一切最好的無怨無悔留給子女。做子女的，實在不該理所當然的將父母給予的愛當作恩寵，而是應該懂得回饋，懂得將愛變成雙向的分享。我很高興我的兒子做到了，但我呢？只能徒留遺憾了。
食雞腿思親情／盛宜俊
- 2017-06-07
